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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真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前赴後繼地看上像袁景瑞這樣萬花叢中過的男人。

  鈴聲仍在繼續,袁景瑞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大衣,董知微接話,「我替您把電話拿過來?」

  他點點頭,董知微就解開安全帶往後座探身,車裡暖氣很足,上車的時候她已經將厚重的圍巾解了下來,中規中矩的小西服裡是白色的襯衫,微微敞著領口,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白色的脖子。

  他突然覺得熱,松了松領口,又將車裡的溫度調低了兩度。

  董知微從大衣內袋裡找到震動作響的手機,遞到老闆手裡的時候稍微有些好奇。

  這是袁景瑞的最私人的一個電話,連她都不知道號碼,她還從未見它響起過,也不知道他用它來聯繫誰。

  袁景瑞伸手將電話接了過去,才聽了兩句臉色便沉了下來,只問,「現在在哪裡?」

  車還在高架上行駛,他卻在那頭回答之後突然地打方向並線穿入將要錯過的下匝道,車頭方向變得太猛,讓董知微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氣,一手抓緊了門側的把手,身後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聲,無數大燈頻閃,顯然被嚇到的人不止她一個。

  車子在下高架的第一個路口靠邊停下,袁景瑞轉過臉來,「我有急事要去醫院,你先回去吧。」

  董知微呼吸還沒有完全平復,聽到這句話脫口而出,「醫院?誰出事了?」

  袁景瑞再看她一眼,細微的停頓之後點了頭,「是我母親。」

  董知微又是一震。

  她從未聽她老闆提起過自己的家庭成員,他的父母,去世的前妻都像是公司裡的禁忌話題,也沒有其他人有膽子公開地談論過。

  「哦,那我……」她的手還放在門把手上,門鎖已經彈開了,但她推了一下竟沒有推開,他探身過來,伸手替她推了一把,動作太快,她都來不及收回手,這一下就是按在她的手背上的。

  手背上一陣冰涼,她要隔了一秒才明白過來,那溫度是從他按在她手背上的手指上傳來的。

  董知微不敢相信地回頭看他,袁景瑞陷在陰影裡,她看不清表情他臉上的表情。

  她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遲疑了一下,然後開口道,「或者我一起去,萬一您需要人,我在旁邊,也可以幫忙。」

  他沒有回答,只是示意她將車門合上,車子一動,再次匯入了滾滾車流之中。

  醫院離下匝道口並不算太遠,轉過兩個路口便到了目的地,這裡是上海最好的醫院之一,高樓在市中心聳立,什麼時候都是燈火通明的。

  袁景瑞車停得很急,下車之後就疾步往裡走,後頭傳來停車場管理員的叫聲,還是董知微回過身付了十塊錢的停車費。

  那人一邊收錢一邊嘟囔,「來看急診病人的啊,看你老公急煞了。」

  說得董知微臉一紅,立刻解釋,「不不,你搞錯了,他不是我老公。」

  這樣一耽擱,再等她回頭,走在前頭的袁景瑞連人影都沒了。

  袁景瑞還未走近病房便看到了立在走廊裡的員警,兩個,都穿著制服,正手拿著簿子低頭交談,聽到腳步聲一起回過頭來。

  「你就是受害人家屬?」

  他點點頭,問他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老阿姨一個人躺在垃圾清運廠邊上,有人劫持她又把她丟在那兒,有路人報警,是我們的人過去把她送到醫院的。」

  袁景瑞並沒有等到他們把話說完便推開了病房門,但也沒有進去,只是在門口著,他母親還沒有醒,躺在淡綠色的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子,手上吊著點滴,他幾乎是瞬間生出了一種暴虐的瘋狂,而這種瘋狂讓他不得不用暫時的靜止來控制自己不做出一些可怕的反應來。

  他就這樣沉默地在門口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手,輕輕地把門帶上了,回過頭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讓那兩個準備過來提問的員警一同僵硬了一下,四隻腳頓時停在了原地。

  還是袁景瑞先開了口,「醫生怎麼說?」

  那兩人已經回過神來,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就板了臉,但還是答了,「醫生已經檢查過了,問題不大。」

  「我要和醫生談一下。」

  那人就不耐煩了,「說了沒什麼問題,她先頭還清醒過一會兒,大概情況都是她自己說的,現在是醫生給她開了鎮靜劑才睡著的。」

  「我媽說了什麼?」袁景瑞看住他的眼睛,四目相對,那年輕人竟然噎了一下,旁邊那年齡稍長的便瞪了他一眼,轉過頭來便簡單地把事情經過三言兩語地說了一遍。

  這日袁母是照常在清晨起身的,老人都睡得短,天剛濛濛亮的時候她便躺不住了,下床洗漱,打算出門吃早飯,然後跟幾個老麻將搭子來幾圈。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保持這同樣的生活習慣,並不因為兒子大富大貴便有所改變,窗外是弄堂早晨慣有的聲音,晨起的鄰居間的交談聲,自行車進進出出的鈴聲,甚至還有洗涮的聲音,清晰地透過打開的窗子傳進來。

  按理說,兒子成功,老媽自然是要跟著一起享福的,袁景瑞很早就要求母親搬到大屋裡與他一起住,他在山邊有房子,不但地方寬敞空氣好,也方便照顧,但她搬是搬去了,一個星期就不聲不響地收拾東西跑了回去,等袁景瑞再找回去,她已經將老家收拾完畢,舒舒服服地與老鄰居們在弄堂口的小竹凳子上坐著,吹著小風開始打露天麻將了。

  弄堂裡的老房子是她堅持要求留下的,說是老土老根,跑到哪裡都不能丟,沒想到到後來不但是不能丟,連走都不能走了,非要住在那兒。

  袁景瑞哭笑不得,在家裡勸她。

  「媽,這兒小。」

  她拿斜眼瞧他,「小什麼?你就是在這兒生出來的,在這兒住了十多年,那時候可沒聽見你說小。」

  「可那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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