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白領秋香 | 上頁 下頁
四六


  太陽已經下山,可是餘暉仍然在盡忠職守,煙紅色的晚霞在天邊,暗示著我們夜幕快要拉下。

  我側著頭,看見路邊櫥窗裡自己和趙起超的影子,心突然被這窗中的影像所牽動,微微地疼痛起來,然後更加銳利。

  像一顆心破了、碎了、殘了、缺了,又被人細細地縫補起來,可是卻又忘記了剪斷線頭,或者塞進胸腔藏起來。任何一段回憶,都可以輕輕牽起這暴露在外的線頭,隨意拉動。一扯,這疼痛便蔓延全身,尖銳而令人落淚……

  以前,李銘泊最喜歡牽了我的手,攬過我的腰,在夕陽下散步,每每經過櫥窗,他總會將我拉到跟前,咬著我的耳朵說:看,我們多麼般配。

  而我,必定是眼角眉梢都溢滿了藏不住、裝不下的幸福與甜蜜……

  我也最愛從鏡子裡看他和我在一起的樣子,我們對著鏡子做愛、對著鏡子吃飯、對著鏡子擁抱接吻……仿佛靈魂可以脫離身體,遊移在上空,安靜地旁觀。那些甜蜜的幸福的場景,便會如電影畫面一般被定格,然後保留下來,長存在心頭、反復回味……

  可如今,櫥窗裡,是我和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我不敢再看櫥窗,埋著頭,看著腳尖,一步一步小心跟在趙起超旁邊,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什麼叫欲蓋彌彰,所以我也不想掩飾我這一刻的落寞和滿腹的心事。

  等我雲遊太虛的魂魄回歸我的肉身時,夜色已經如濃墨一樣將整個城市暈染成另外一種顏色,這顏色將所有人的心事掩蓋起來。

  我抬起頭,調整情緒和趙起超說話,剛開了兩句玩笑,突然,我的眼睛像被針紮了一樣——一間酒吧的門口,停著一長排車子,其中一輛白色的車,我再熟悉不過,那是屬於李銘泊的。

  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家裡處理他所說的那件非常非常棘手的事情嗎?

  他不是情緒低落、心情煩躁嗎?怎會有閒情逸致泡酒吧?

  我頓時滿腹疑竇,心裡忽地升起一把無名火,而且火勢見風就漲,瞬間蔓延至全身,我懷疑,這一刻我的眼睛都是火紅的,可以燒死人。

  什麼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眼睛裡就是!

  我突然喪失理智!我不顧一切想看個究竟、問個明白。

  我一言不發沖進酒吧,連趙起超在身後喚我我也當沒聽見。

  一進酒吧大門,聲浪便撲面而來,曖昧迷幻的音樂似乎要把人的靈魂勾走,酒吧裡閃爍的幽暗的燈光,讓人很難看真切裡面的一切。

  可是,可是如果那個人在你心裡已經刻骨銘心,化骨揚灰都能認出來,酒吧裡的燈光是起不了任何掩飾作用的。

  從填塞的滿滿當當的人群中擠過去,我努力尋找那張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當我的目光停留在酒吧角落的吧台時,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像被一把無形的大錘用力擊打——我第一真正體會到,為什麼別人說,千萬不要知道真相,真相永遠最是醜陋不堪!

  一個女人半個身子斜靠在李銘泊身上,另一隻手上端著酒杯,正與李銘泊碰杯。

  然後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細細私語。

  我呆若木雞!

  這便是李銘泊所說的棘手的事情!

  這便是這些日子以來他不肯見我的原因!

  原來有了更好的、更年輕的、也許是更不需要負責任的新選擇!

  我想沖上前,瘋狂地抽李銘泊兩個大耳光,想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鬧。

  可是,我忍住了!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內心一片澄明。奇跡般的,居然冷靜下來。

  原來愛情到了最後不過一場尊嚴的遊戲。

  之前,為了愛他,我自動將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很低,把他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供奉著,甘願卑微地付出一切。

  從頭至尾,我都維持一個好看的姿態,從不要求他離婚。沒想到在最後關頭,沉不住氣,輸得血本無歸。

  現在,遊戲到了最後關頭,我已經輸得一塌糊塗,但我必須找回屬於我的尊嚴,不再留給他白白踐踏!

  結束,也要結束得姿勢好看,絕不能狼狽地被人白白看了笑話去。

  自尊的本能迅速讓我的心麻木起來,一層堅硬的殼迅速包裹在我的心上,將它武裝起來。

  終於走到這一刻,我們的愛情還是腐爛了、發黴變質,甚至產生了毒素……

  一抹無邊的苦意湧上心頭,唇舌、喉頭統統迅速乾涸。

  我平靜地走到李銘泊跟前。

  他抬頭看見我,整個人都愣在那裡,不用觸摸,我也能感覺到他身體迅速僵硬了。

  而那個半掛在他身上的女人則好奇地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居然擠出一個非常非常具有親和力的微笑,然後死死地盯著李銘泊。

  他看著我,目光居然有些游離,新歡入懷,喝多了吧?

  我對著他微微一笑,一咬牙,猛力扯斷脖子上的項鍊,連項鍊帶戒指塞回李銘泊的手中:「還給你!我再也不需要了,留著騙別人吧!」

  李銘泊看著手裡的項鍊,似乎不相信我會還給他似的。

  是的,曾經我寄託了一生幸福和希望,日思夜想的這枚戒指,我終於沒有戴上,而且永遠不會戴上,它對我已經再無絲毫的價值了!

  然後我把目光鎮定地停留在那個女人臉上。雖然化著很濃豔的妝,我還是能看見化妝品覆蓋下的年輕細嫩的面龐,不超過二十五歲吧。正好代替人老色衰,要求多多的我。

  她還年輕,有無窮精力和時間與李銘泊上演苦情戲。

  我禮貌地笑了笑,我聽見自己用非常非常愉悅兼且平靜的聲音說:「你好,我叫周以芳。兩分鐘以前,我是李銘泊的女友,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是了!該換你了!希望你們相處愉快!」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李銘泊更是整個人都傻了,連把那個女孩從他身上推開都忘了!

  不,也許他根本沒想過要推開!

  「以芳……」他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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