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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他一邊說,一邊握住桑離的手把她拖到門外。過一會,南楊也跟出來。

  寂靜的走廊上,南楊歎口氣對桑離說:「小離,你先回去吧,這裡我守著。」

  他轉頭問馬煜:「馬先生,你有住的地方嗎?」

  馬煜點點頭:「叫我馬煜吧。來之前在假日酒店訂了房間,你放心吧。」

  他有些歉然:「真是抱歉,我們——幫不上什麼忙。」

  南楊有些苦笑地看看桑離,再回頭看馬煜:「沒關係,別客氣,這是歷史遺留問題,我只是不想讓小離留什麼遺憾,本來也沒指望她能幫上什麼忙。」

  桑離抬頭看南楊一眼,過一會還是說:「哥,我爸就交給你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南楊深深歎口氣:「小離,過去的就讓它都過去不好嗎?一家人何必鬧這麼僵?」

  他伸手揉揉眉心,再抬頭看桑離,語氣疲憊而無奈:「下個月我要出國做訪問學者,不能再替你照顧你爸了。你如果有空,就陪陪他吧。」

  桑離沉默著看向窗外,一言不發,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A-4

  假日酒店也在海邊。

  從中心醫院大門走出去,沿濱海路步行15分鐘左右就可以到達。馬煜一手拎著不大的行李袋,一手牽著桑離往酒店的方向走。夏天的風吹過來,涼爽、潮濕,滿含著海腥氣,卻清新得沁人心脾。

  桑離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過一會,馬煜才問桑離:「我是不是沒有給你講過我的家庭?」

  桑離抬頭看看馬煜,「嗯」一聲算是回答。

  馬煜籲口氣,緩緩地說:「我的父母在我讀高中的時候就不在了。生產事故,我父親當場死在工廠的車間裡,我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後心臟病突發,在去醫院的路上咽了氣。一天之間,我就變成了孤兒。」

  桑離微微一震,似乎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

  「我從小跟爺爺奶奶長大,可是在我去德國留學的這幾年裡,他們也相繼離開我,」馬煜的聲音沉重,「你看,你總還是比我幸福的。」

  他緊緊握住桑離的手:「這些年,我的事業還算是小有成就,我就想,到這時候,我可能比所有人都更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做『子欲養而親不待』。」

  他看著桑離的眼睛,目光中竟然有分明的遺憾:「桑離,我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可是我知道他現在不過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你就算欺騙自己,暫時忘記那些怨恨,讓他在人生最末程過得舒心一點,有什麼不好?說到底,他畢竟也養育了你那麼多年。你應該還沒來得及還他吧?」

  聽到這句話,桑離猛地一震。

  是啊,她似乎,真的沒有還過他什麼。

  從小,她不喜歡他對她的疏離;長大了,他們之間更沒有做到和解;再大一些,他說她有辱門風,直接趕出門……雖然關係冷漠,但他不是沒有養過她,而她,也的確沒有還過。

  這世間,像他們這樣的父女,不知道還有多少?

  桑離終於再也無法遏制滿心的疲憊,她不想再思考這些問題了。這些她少年時候留下的債已經折磨了她太久——從接到南楊的電話到現在,她其實依然沒有做好和桑悅誠友好對話的準備。

  她低下頭,往馬煜身邊靠一靠,似乎想把滿身重擔交給他。馬煜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攬過她,順手拍拍她的肩,低聲說:「快到了,堅持一下,乖。」

  竟似在哄小孩子。

  淩晨一點,桑離和馬煜終於趕到假日酒店前臺,在此之前,陳蔚已經為他們訂好房間。

  前臺小姐溫柔地笑:「馬先生,您好,這是您的房卡,2206房間,祝您旅行愉快。」

  精緻的卡片裹在絳紅色信封裡被推過來,桑離抬眼看看房卡,沒有說話。

  直到進了電梯,馬煜才解釋:「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今天這種情況,還是有人照顧你比較好。」

  桑離啞然失笑:「都是成年人了,馬先生。你不用解釋,我也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馬煜咳嗽一聲,看著她:「剛才在醫院裡為什麼那麼說?」

  桑離不明白:「怎麼說?」

  馬煜有些無奈:「看來我這個未婚夫果然是臨時工。」

  桑離「哦」一聲,瞥他一眼說:「對不起啊,馬煜,你這樣的好人,牽扯上我,都要被人當登徒子看。」

  馬煜好笑又好氣:「桑離,你沒事吧?哪有人像你這樣總說自己不好的?我告訴你,不管你是自我解嘲還是真的好心好意給我打預防針,從現在開始,你都給我端正一下態度——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將來還會成為我妻子就可以了,不要動不動就提以前。」

  他空出一隻手,佯裝扼住她的脖子:「記住沒有?」

  桑離沒有回答,只是她的眼睛裡微微閃一點星光,盯著馬煜看。馬煜心裡一動,輕輕俯下身,可是還沒等他吻上去,「叮」地一聲——22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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