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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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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得知向寧出車禍的消息還是在半個多月後——細心的南楊發現向寧家的電話總是沒人接,便很奇怪于好友的離奇「失蹤」。他抱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心態往向甯母親所在的學校打電話,輾轉無數道彎才獲知了向寧車禍的消息,一瞬間冷汗就從頭頂流下來。 當晚,南楊就回家收拾行李,同時找老媽要路費,說要去省城看向寧。 南楊媽媽自然是不同意兒子在等成績的關鍵時刻出門,更害怕兒子遭遇和向寧一樣的飛來橫禍。不過南楊爸爸這一次居然站在兒子一邊,安慰自己老婆:「兒子大了,總要自己出門,你再不放心也沒用。你就讓他出去闖闖,不是也挺好的?」 南楊媽媽恨恨地看著自家男人,終於放棄抵抗,答應了兒子的要求,只是要親自送兒子去火車站。 南楊出門前,得知這個消息的桑離和田淼也從屋裡飛奔出來。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不過田淼掩飾著什麼都不說,桑離表達得就比較直白,直接拽住南楊的胳膊:「我也要去。」 南楊驚訝地看看桑離,又看看自己爸媽,再看看桑離身後的田淼,安慰她:「我問過了,傷得不重,你去也沒有用,在家等著就行。」 桑離不依:「我就要去。」 南楊按按桑離的肩膀,神色嚴肅:「小離你才多大,連身份證都沒有,你能住哪裡?再說你一個女孩子,去了也不方便。你就乖乖在家等我,我讓他給你打電話。」 桑離咬咬嘴唇,終於不說話了。 南楊歎口氣:「我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丫頭,大家都是朋友,誰也不願意看見這個。不過我不會騙你,他是真沒事了,你放心就行,我隨時給你電話。」 有了這個承諾,桑離終於放南楊出了家門。也是從那天起,整個暑假裡,桑離一直守著電話。哪怕是南楊從省城回來,帶回向寧出院的消息後,桑離也一直守著自家的電話,哪裡都不去。 可是,直到夏天過去了,南楊都去省師範大學政法系報導了,桑離也沒有等來向寧的隻言片語。 再後來,秋天也很快就過去了。國慶日南楊沒有回家,說是要在學校和同學一起參加慶典活動。於是,最後一個能帶來向寧消息的人也消失于桑離的視野。 在桑離近乎麻木的失望中,天氣漸漸冷下來。下第一場雪的那天,課間,桑離拎著一把笤帚跟在一群同學身後去校門口的人行道上掃雪。那天天很冷,桑離穿了厚厚的羽絨服,戴一頂毛茸茸、圓乎乎、遠看像半顆元宵一樣的白色帽子,站在凜冽的空氣中努力把男生們用鐵鍬鏟起來的雪塊掃到簸箕裡。正掃著的時候就聽見身邊響起一片竊竊的低語聲,桑離不明所以地抬頭看,然而也就是抬頭的一刹那,她猛地就愣在原地。 是向寧! 那一刻,桑離眼也不眨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那個男生,他穿一件深藍色羽絨服,手裡拎一個看上去沒裝多少東西的書包,正在和身邊的幾個人寒暄。桑離認得站在向寧面前的是高三年級組組長——五十多歲的小老頭眉開眼笑,邊說話邊親密地拍拍向寧的肩膀。 那一刻,突然就有暖流從桑離的心底湧出,呼嘯著竄向四肢百骸。桑離的眼眶甚至濕潤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可是她知道自己很開心看見向甯的康復,很開心看見他完好無缺地站在這裡,好端端地微笑。 十五歲,還不懂得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的桑離卻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總還有那樣的一個或者幾個人,是悄悄放在你心裡的。你不需要明確對他們是什麼樣的感情,可是你知道你在乎,在乎得不得了。 然而,那天的向寧沒有回頭。直到他隨年級組長走進學校大門、走向高中部教學樓,他都沒有回頭看桑離。 桑離有些心酸又有些期待地安慰自己:他沒有看見你,他只是沒有看見你。 她無法告訴任何人,那一刻,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沖上前去緊緊抱住他,聽他帶著笑意叫她一聲「小離」。 她知道:在這漫長的五個月的等待裡,她真的好像在等自己的親人回來——像南楊一樣的親人。 直到多年後,她作為優秀學生參加彙報演出,站在明亮舞臺上唱《那晴朗的一天》,她才知道,那年那月,她對向寧的等待就如同巧巧桑對平克爾頓的等待一樣,艱苦執著,始終如一。 並且,她也是如此固執地相信:他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 向甯沒有忘記桑離。 甚至應該說,向甯是為了桑離才回到這裡的。 那場車禍中慘絕人寰的記憶沒有人想要重溫,不過向寧還是無數次地回憶並慶倖自己在車翻的刹那清醒地做出了保護自己的判斷。他沒有變成植物人,更沒有失去生命。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甚至沒有為自己傷到筋骨的手臂有任何惋惜,他只是看著打滿石膏的、木乃伊一樣的自己,長長籲口氣。 他一向是樂觀的人,這種樂觀在看見千里迢迢來探望自己的南楊時膨脹到了最大——因為他突然想到他可以複讀一年,可以再看見那個很有意思的小桑離。這種喜悅頃刻間燃燒起來,燃燒到他恨不得馬上給南楊一個八爪章魚一樣的擁抱! 於是,他才會在南楊到省師大報導那天對有些憂心忡忡的南楊說:「你放心,我罩你妹妹,沒人敢欺負她。」 說這話時他的胳膊還吊在胸前,樣子怎麼看怎麼滑稽。 南楊有些不相信地看著他問:「你說真的假的?你媽還讓你回去借讀?」 這問題可真犀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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