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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南楊越發地亂,正說話間常青走進屋裡,看見坐在地上,衣衫不整頭髮淩亂的兩個女孩子,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了?」

  「阿姨好,」南楊打聲招呼,解釋,「吵架呢。」

  常青一眼就看出不是吵架那麼簡單,吵架怎麼會吵到臉上都有指甲印?

  便皺著眉頭問田淼:「怎麼回事?」

  「她動了我的剪子,她絕對動過,我的剪子不在原來的位置了,她桌上還有剛剪好的一寸照片!」田淼再度指著桑離。

  「我沒動沒動沒動沒動!」桑離一聲比一聲高。

  常青終於弄明白原委,皺著眉頭看田淼:「淼淼,跟姐姐道歉!」

  「憑什麼道歉!」田淼還是怒氣衝衝。

  「因為你的剪子是我動的,桑離的照片也是我剪的,」常青看著田淼,又看看桑離,「我幫你洗了八張一寸照,你不是說明天要交嗎?」

  桑離終於證明自己是被冤枉的了,一鬆懈下來,眼淚嘩嘩地就湧出來。南楊看見了覺得很心疼,便四處搜尋,直到從桑離床頭邊找到一卷衛生紙,遞給桑離。桑離一邊撕衛生紙一邊繼續哭,田淼過了最初的發呆期,也開始哭,一時間屋子裡噪音大得很。常青的頭開始疼,可是無論她說什麼,田淼就是咬死了不鬆口……

  結果,那天,第一次「姐妹」大戰就在常青的無奈與兩個女孩子的抵抗中有驚無險地結束了。到最後,誰也沒跟誰說「對不起」。

  甚至此後的日子裡,長達一輩子的日子裡,無論戰爭效果多麼驚心動魄,無論戰爭方式多麼推陳出新,她們兩個人,誰也沒跟誰說過「對不起」。

  對此,桑悅誠和常青時常感到頭痛,卻也無能為力。

  只是出於和平共處的需要,桑悅誠和常青把兩個女孩子合住的房間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造:桑離的床放在房間西頭,田淼的床放在房間東頭,中間是各自的書桌和公用的衣櫃,然後在各自的床邊拉上簾子,姑且保護一點個人隱私。當時常青的想法很簡單:女孩子長大了,總會有點個人的小秘密,拉上簾子擋一擋,也好。

  可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因為這樣的彼此隔絕,桑離與田淼越發小心翼翼保護著自己的領地,容不得別人一絲半點的入侵。

  漸漸,她們就真正變成了彼此的外人——外人,就是因為一些無法打破的屏障而被隔絕在外的、永不相交的那個人。

  你看,生活並不是動畫片——不是所有的灰姑娘都會遇見狠毒的後母,不是所有的皇后都會給白雪公主吃有毒的蘋果。

  可是,生活真有點像電影——就像那部始終是灰調子的《過年回家》一樣,當兩個沒有血緣的女孩子相遇,「友好」與「和諧」是很遙遠的事。

  不過,對桑離來說,在很久很久之後,她居然開始真心感謝那段年少時光。

  因為正是那個「家」裡無處不在的排斥,讓她比其他孩子更早地學會了獨處。

  更早地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

  雖然後來她不是沒有幸福過,可是,恰恰是那段曾經無比孤寂的時光教會她,在失去幸福後,如何坦然地重歸孤獨,重歸寂寞……

  第二章 初將明月比佳期

  初將明月比佳期,長向月圓時候,望人歸。

  ——晏幾道《虞美人》

  (A)

  週末的時候,桑離換一身深灰色格子長裙出門採購,走在社區院子裡時,莫名其妙的就犯了懷舊的老毛病。

  真是很奇怪,事情過去了那麼久,她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起田淼。

  居然,還想起她們吵架、她們撕打、她們躲在各自的簾子後面悄悄地成長。

  現在想來,沒有像《過年回家》那樣把一個送上天堂、把一個送進監獄,已經是她和田淼的造化……

  想到這裡時她歎口氣,再一抬頭,卻看見了馬煜。

  或許是因為櫻花林裡一遇,桑離和馬煜說了幾句話的緣故,從那以後馬煜每見到桑離都會微微揚一下手,笑容並不濃重卻舒適熨帖。隔著落地玻璃窗,桑離總是輕輕點頭,笑容很禮貌,並不疏遠也不見得多親近。事實上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在那個櫻花散落的午後有點大腦缺氧——她這樣的人,習慣了不去相信任何人,怎麼會把自己的私事說給陌生人聽?

  不過,從B座到D座,兩家的距離倒真是不遠。漸漸,「偶遇」就變成「經常」。

  「出門?」馬煜從車窗裡招手,「我帶你。」

  桑離搖搖頭,晃晃手裡的車鑰匙:「我開車。」

  馬煜好像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開車。不過仔細想想,這櫻園位於半山位置,出入不便,誰家又沒車呢?

  於是他點點頭,揮揮手離開。桑離目送馬煜走遠,似乎再次輕輕歎口氣,才從車庫開出自己的銀色寶萊。

  坐進駕駛室的時候,桑離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學時代。

  那時,與她同寢室的顧小影很喜歡這款車,便總是趴在寢室樓窗戶上看著樓下不遠處的停車場張望,一邊看一邊念叨:「我要開寶萊我要開寶萊……」

  那時候一間寢室四個人,相比於開朗活潑、熱愛幻想的顧小影,冷靜理智、頭腦清楚的穆忻會準確凝練地潑冷水:「寶萊是二奶車你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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