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紅領·玻璃城 | 上頁 下頁
七五


  他想起,當她還是他的妻子時,「減肥」是她何其熱愛的一件事:她像所有女人一樣關注自己體重的上升,腰圍的增加。雖然他覺得她壓根算不上胖,而且肉肉的女人抱起來也更舒服,但她還是對「身材」這件事無線關注。最誇張的一次,他眼見著她連續多次隻炒青菜、熬白米粥,害他不僅沒肉吃,就連主食都吃不著,終於忍無可忍,故意在她洗碗的時候湊上去摸摸她的胸,感慨:「怎麼最近都瘦了?」她愣了一下,很認真地回頭問:「真的嗎?」「真的,」他那時是一貫的不正經,還特地沿她寬大的V形領口伸手進去,仔仔細細揉捏一圈他心愛的75C,故作遺憾地表示,「你都沒發現它倆縮水了嗎?」如他所願,第二天起,他終於不用再過那綠油油的、兔子一樣的生活……

  可如今,在這個孤務憐仃的地方,她還需要減肥嗎?

  「楊謙,你要是沒別的事就早點回家吧。雪大,路不好走,你媽一個人在架,會不放心。」洗完最後一個碗,穆忻直起腰,只是略微偏一下頭,避免和他挨得太近。

  「這才八點多,沒事兒,你——」楊謙滿不在乎,剛想說什麼,卻被她打斷。

  「你沒做過媽媽,不瞭解一個媽媽的心情,」穆忻語氣平靜,「員警這個職業本來就沒什麼安全感,你下雪天這麼晚回去,路上不安全,做媽媽的一定會擔心。」

  「你就這麼替她著想,你現在不生她的氣了對不對?」楊謙眼睛裡劃過一道光,欣喜地問。

  穆忻納悶地看看楊謙:「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怎麼會是兩碼亊呢?」楊謙焦急地解釋,「你看,我媽還是那個媽,你怕她擔,說明你現在已經理解她了是不是?你知道她是個好人,就是說話不太注意,咱們不該鬧到這個份兒上……」

  「不是的,楊謙,」穆忻轉過身輕輕推開楊謙,定定地看著他,「我只是覺得,我已經沒有了我的孩子,我不希望其他母親像我一樣,也承擔這種痛苦。」

  楊謙愣住了。

  那晚,看著楊謙沉默又沉重的背影,穆忻一直都沒再說話。她只是透過小廚房的玻璃,遙遙地看他走到院子裡開車。上車前他扶著車門捶了捶腰,她才想起自上次受傷後他的腰一直不太舒服,逢天氣不好的時候會脃隱怍痛,都是她拿熱水袋給他捂……可現如今,這些事怕也用不著她操心了,晚上睡覺前,她照例又接到了褚肮聲的電話,他還惦記著她的被子:「天冷,你的被子夠厚嗎?」

  「還好,」穆忻拍拍被子,讓他聽「噗哦」的聲音,「我從分局旁邊那大供銷社裡買的,一百多塊呢!」

  「要不還是我給你帶條被子過去吧,」褚航聲歎口氣,「說是今年冬天最低溫度要到零下十四五度,你們派出所嗎土暖氣又不太好使。」

  「用不著,如果冷的話,我可以把多功能服壓在上面,」穆忻對這間厚厚的警服十分滿意,「多功能服上面有帽子呢,最冷的時候我可以把腦袋縮在帽子裡,這樣就擋住腦袋和鼻子了,免得早晨醒的時候連頭髮絲兒都是冰涼的。」

  這話她說的輕鬆,聽在褚航聲耳朵裡真實心疼。

  他咬咬牙,忍不住問:「你搬到我這裡來住好不好?」

  「開什麼玩笑?」穆忻大大方方地笑,「你在市區,我在秀山,離得那麼遠,每天上下班往返也得三個小時吧。有那時間我還不如複習備考或者乾脆用來睡覺呢。」

  「你說的那是公車,自己開車的話,走高架橋轉外環路,單程只需要三十多分鐘。」

  「你送我?」穆忻故意問。

  「也可以。」

  「你瘋了?你就住在單位後院,為了送我每天要早起一小時,再說高架擠有時候還不如橋下,一旦塞車,連回頭路和小胡同都沒得走,」穆忻安慰褚航聲,「你放心吧,我這麼大的人了,自己會照顧自己。我買了電褥子,不冷的。」

  褚航聲終於不說話了。

  然而,穆忻終究還是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那年冬天真的很冷,她熬了幾天,底還是感冒了,沒用多久就發起燒來。可是臨近年關,派出所裡各式各樣的報表、考核表都要穆忻這唯一的內勤來做,她沒空請假休息,乾脆就任感冒病毒越發器張起來。

  於是,褚航聲再來秀山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縮在多功能服裡臉色蒼白的穆忻,兩頰有些潮紅,手心微燙,不停地咳嗽,然而,還坐在電腦前十指如飛。

  褚航聲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著穆析就去請假,在副所長驚訝的目光裡把穆析拖上自己的車,一路風馳電掣開回了市區。第一件事是去醫院看病,然後揣著一堆藥回了家。

  直到進了家門,撲面而來的溫暖氣息和沿窗戶灑進來的大片陽光讓穆忻瞬間覺得自己開始復蘇,她想起了自己在派出所裡的那間宿舍——北屋,沒有陽光,暖氣不中用,電暖氣瓦數太高容易引起眺閘不敢用,於是始終昏暗、潮濕、冷。和這裡一比,就好像自己一直被遺棄在遙遠的角落,似—只土撥鼠般頑強生存。

  「脫掉外套吧,我給你倒杯水,吃完藥上床休息去。」褚航聲一邊往客廳走一邊矚咐穆忻。

  穆忻沖他笑一笑,先問:「能洗澡嗎?」

  「發燒了洗什澡?」褚航聲一邊倒水一邊奇怪地看她—眼。

  「派出所裡太冷了,洗澡是件奢侈的事,」穆忻拽拽自己的長頭髮,很嫌棄地看一眼,「髒死了,我要洗澡。」

  褚航聲走過去摸摸她的額頭,白天似乎體溫不算髙,猶豫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她。可低頭看看她期待的眼神,到底還是歎口氣:「我幫你放水,洗完澡穿厚實點再出來,不要感冒。」

  穆忻高興了,「謝謝哥。」

  褚航聲無奈地摸摸她的頭,轉身去洗手間放水,再拿來厚厚的浴袍:「洗完澡把頭髮吹幹了再出來,穿好衣服後再套上這個,是乾淨的,我沒穿過。」

  穆忻點點頭,乖乖地拿著衣服走進浴室去。褚航聲轉身去廚房做飯,只是在浴室門闔上的瞬間他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裡盛滿了心疼和擔憂。

  那晚,穆忻還是睡在客房裡。吃了消炎藥和感冒藥,到半夜時開始出汗。她不敢動,捂在被子裡任汗流如注——按以往的慣例,她的體質不算太差,吃了藥,發發汗,若能好好休息一下,康復比較快。只是汗出多了就口渴,只好繼續喝熱水,然而喝多了又想去洗手間……穆忻覺得自己真是夠多事的,她忍一忍,再忍一忍,終於忍到忍不住的時候,還是起身披上睡衣,端著杯子打開房門。

  結果沒想到褚航聲也很快就打開臥室門走出來,看著穆忻表情緊張地問:「怎麼了,又燒起來了嗎?」

  「你怎麼這麼緊張?」穆忻在一室月光下笑,「我去上洗手間,再倒杯水喝。」

  「水杯給我,」褚航聲走過去,接過穆忻手裡的水杯,順便又摸她的額頭,結果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出這麼多汗還穿這麼少出來?就算有暖氣也是有溫差的,你還沒燒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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