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紅領·玻璃城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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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堂笑一笑,剛想說什麼。卻恰在此時有人推開一樓大廳的側門,涼風吹進來,拂在穆忻臉上,地略有些轉醒,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四處看看,先看見褚肮聲,挺憨厚地笑一笑,再扭回頭去看向陸炳賞。第一眼沒看明白,第二眼看清楚了但難以置信,第三眼終於確定自己的臉距離陸炳堂的臉如此近時,穆忻「唰」地冒出一陣冷汗,酒醒了一半! 瞬間,穆忻如同條件反射一般從陸炳堂懷裡彈開,動作幅度之大嚇了褚航聲一跳。他急忙伸出手去扶,卻還沒等湊近上去,已經看見穆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飛快地偎到他身邊來,表情僵硬地笑著問:「陸大隊,您也在啊!」 陸炳堂笑一笑,客套道:「既然你哥哥來了,那我就不送你了,再見。」 穆忻機械地擺擺手,皮笑肉不笑地目送陸炳堂離開,直到看不見人影,才軟綿綿地往下墜。 褚航聲一把扶起她問:「這是誰?」 「督察大隊長,」穆忻看看四周,湊到褚航聲耳邊,小聲道,「對女人來說是個很危的恐怖分子!」 「那你還敢跟他一起喝灑!」褚航聲氣不打一處來,低聲呵斥,「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沒跟他喝,」穆忻想像一下剛才如果上了陸炳堂的車所可能發生的後果,一陣雞皮疙瘩迅速鋪滿全身,說話都結巴了,「不……不會……剛才不會是他吧?」 「不是他是誰?我明明看見他半扶半抱把你帶出來!」褚航聲瞪穆忻一眼,轉身往外走,穆忻哆哆嗦嗦地跟上,越想越後怕。 直到上了褚航聲的車,當熟悉的氣氛再一次將穆忻環繞,剛才因為醉酒而變得朦朧的記憶似乎在瞬間復活——她閉上眼,眼前歷歷在目都是陸炳堂的手,在她手上反復揉捏,乾燥溫和的掌心裡漸漸升起火焰,似乎帶一點繭子的指尖沿腰際衣服的縫隙慢慢滑到腰側細膩的皮膚上,來來回回地摩挲;淺淺煙草的味道,在襯衣上、袖口上,有一瞬間她也覺得似曾相識,但到底還是忽略了…… 極度的恐懼頃刻膨賬,穆忻似乎這才明白:陸炳堂畢竟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他的身份與權力對有些女孩子來說是絢爛的誘惑,所以他完全不必只盯住一個穆忻,而只需要在偶遇的刹那順水推舟——他從未偃旗息鼓,穆忻本不該傻到以為自己被發配邊關就可以撤銷全部警報,甚至對此全無防備…… 弄明白這點之後,穆忻後怕得牙關打顫,褚航聲扭頭看她一眼,無聲地歎口氣,點火準備開車。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胳膊突然被穆忻抱住,他驚訝地扭頭看過去,只見穆忻緊緊抓住他正準備換檔的右手,臉深埋在他的右臂上,她的手、她的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褚航聲急忙停下開車的動作,身體有些僵硬地任由穆忻依靠著。但她似乎並不滿足這樣微弱的溫度,她咚嗦著伸出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址到胳神越纏越緊。他能聽見她的啜泣聲,能感覺到她冰涼的手掌從自己臉側劃過,能嗅到她身上微甜的酒香。 褚航聲有些恍惚了。 過一會兒,褚航聲才歎口氣,伸出手攬過穆忻。她靜靜伏在他胸前,臉頰濕而涼。 褚航聲神手佛去她臉上的淚水,再緊一點擁住她,直到暖意慢慢升騰起來,而穆忻終於不再顫慄。隱約,他聽見她低聲喚他一聲「哥」,但彼此都沒有再說話。他就這麼靜靜擁住她,在秋寒乍起的夜裡,在燈紅灑綠的鬧市,在流淌著憂傷氣息的車廂中,憑本能給她提供一份溫暖的依靠、一份脆弱時的支持,他想,這是他唯一能做的,或許也是她唯一需要的。 那晚,回褚航聲家的路上,兩人都沉默著不說話。 清醒後的穆忻開始感覺到頭疼,她略閉上眼靠在車座裡,褚航聲看看她,儘量把車開得平穩。中間他隨手打開收音機,夜晚的電臺在放纏綿悱側的情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帶著秋天乾草氣息的夜風裡,年輕的歌手們帶著投入的感憒唱「愛情沒有分對與錯」「愛情是怎樣的兩個字」「是什麼讓我愛上你」……然而對坐在車裡的兩個人而言,「愛情」這個詞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變得矯情而又生硬? 那些動人的誓言,那些燦爛的許諾,確實是到了一定年紀,便會覺得模糊。 「這裡我不會留太久,早就想好要走的路。全心付出,不怕苦,去找幸福,我看見在不遠處。一路慶倖貴人幫助,一路也有人勸退出,托你的福我不哭,不怕辛苦,眼淚於亊無助……這一條路是未知數,沒有人擁有地圖。我明白現在自己身在何處,我很在乎走這條路,有天能找到幸福……」終於聽到一首不是口口聲聲唱「愛倩」的歌,穆忻側耳傾聽,卻在聽清歌詞的瞬間,微怔。 「劉若英,《幸福的路》,」褚航聲好像看出她在想什麼,突然打破寂靜,在婉轉的旋律裡注釋,「我帶的那個見習記者,剛畢業的小姑娘,最喜歡這首歌,說是勵志歌曲。」 褚航聲一邊開車一邊微笑:「聽聽歌詞,說是寫愛情路的也行,說是寫事業路的也行,說是寫婚姻路的也可以……人這輩子,不就是在走路嗎?一路都是未知數,沒有人擁有地圖。其實,就連畫地圖的人也是要走過去才知道這裡還有溝壑還是峻嶺、有河流還是峭壁的。有些路,還真是得走過去了,才能知道、能理解。」 穆忻微笑。沒有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那麼微笑著,聽一首似乎有些熟悉,卻從未靜下心認真聽一聽的歌。舒緩的旋律裡,她剛才緊繃的神經似乎漸漸鬆弛下來,酒意上頭,漸漸閉上眼,迷迷糊糊就睡著了。並不長的時間裡,她甚至做了一個簡單的夢。夢裡,她走在一條鳥語花香的小路上,走到沒路的時候看見一蓬野草,伸手撥開,裡面豁然開朗,居然是一片幽靜山谷,谷中有河流小船,有阡陌眾橫。有三五成群的茅草屋,被木柵欄圍著,柵欄上害怕著綠色藤蔓。陽光和暖,狗兒輕吠,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記》,在湛藍天空下安然存在。她靜靜站在高處,隱約還可以看見山谷中孩子們在跑跳。而「幸福」,就像嫋嫋的炊煙一樣,於峰迴路轉處,四下繚繞。 第二天是週末,穆忻在褚航聲家裡的客房醒來時已是上午九點半。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她自己都覺得驚訝,是有多久沒有睡過這樣安然的一覺了?夢裡那些追趕她的人、那些忘記填答題卡的倉皇、那些失足墮落的懸崖,怎麼沒有出現? 她起身走到視窗,拉開窗簾,陽光一下子湧進來。打開窗,秋天的乾草氣息沁人心脾地蔓延。鬧市區,這裡當然不會有秀山那麼多的樹,但居然可以比蔥翠的郊區更讓人覺得心安……穆忻似乎隱約弄懂了一點什麼,但還沒等她捕捉到內心裡的真實的感受,手機便想起收到短信的「滴滴」聲。 「昨晚沒事吧?」——是陸炳堂。 穆忻皺皺眉,想直接刪除,可到底還是忍著滿心的噁心回復一條:謝謝陸大隊,辛苦您了。 句子簡單的缺乏原委、看不清主旨,因為這是穆忻本能的防範——做員警兩年多,她的思維從最初的「因為所以」變為今天的「假如故而」。也就是說,考慮問題時,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再不是因為你問所以我答,而是加入這條短信被有心人看到,會不會對自己產生難以彌補的惡劣影響?故而,只能、必須讓人壓根看不懂兩人在說什麼。那麼,一旦此事被有心人利用,字數越少,她便越可以自圓其說。 她得承認,她的確是變了。 「篤篤」有人敲門,她去打開,不出意外看見了褚航聲微笑的臉。他穿件長袖T恤,最誇張是還系著一條圍裙,指指餐桌:「吃飯。」 穆忻沿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小米粥、夾了火腿的烤麵包、茶葉蛋、小菜,中西合璧,但並不怪異。陽光沿餐廳窗戶照進來,和小米粥上升騰起來的熱氣纏繞在一起,穆忻想,這才是「家」的味道吧? 久違了。 見穆忻發愣,褚航聲拍拍她的肩膀:「愣著幹什麼?趕緊吃,吃完帶你出去玩。」 這語氣真慈愛,穆忻被逗笑了:「聽這話,好像我是你女兒。」 「要是我女兒怎麼會這麼將就?」系著圍裙的褚航聲故作認真地琢磨一下,「至少還要有牛奶、小餛飩、煎包、雞蛋餅……」 「去去去!」穆忻忍不住推他一把,「剛誇你賢慧,還得瑟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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