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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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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著穆忻,說話仍然是那麼義正詞嚴,聽上去無懈可擊:「你們年輕人花錢容易大手大腳,就當是我幫你們存著的。等我們百年之後,再還給你們!」 穆忻忍不住在嘴角浮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百年之後」,既然你們就楊謙一個兒子,百年之後所有財物也得留給這個兒子,那這借條寫得有必要嗎;「幫你們存著的」,說得好聽,我穆忻是浪費錢的人嗎,還用得著你幫我存錢;「還給你們」,既然說了這錢是以我穆忻名義借的,又哪裡來的「你們」這一說?既然是我借的,就應該還給我,關楊謙什麼事?有本事你也讓你兒子給你寫張借條呀! 這些話她沒有說出口,而是轉身回屋拿紙筆,「唰唰唰」揮就一張欠條:茲借肖玉華女士房屋裝修款10萬元,日後陸續償還。 寫完,「啪」地拍在肖玉華面前。 肖玉華有些生氣:「你什麼態度?!」 穆忻微笑:「很虔誠的態度,錢我一定會還的。」 說完,沒等肖玉華說話,穆忻拎起包就沖出了家門。 肖玉華只能在穆忻身後憤怒地吼:「你看看這脾氣,還會摔門了,有本事別回來!」 穆忻一邊快步走遠,一邊冷冷地想:房子是我租的,合同是我簽的,你讓我別回來?做什麼夢呢? 意料中的,那晚,穆忻能落腳的地方,也只有市公安局的宿舍。 可是無巧不成書,剛下車,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小穆?」 穆忻全身一激靈,僵硬地回頭,果然,躲得過凶神,躲不過惡煞——不遠處的車裡,從駕駛座上探出腦袋來的,赫然就是陸炳堂。 看見穆忻回頭,陸炳堂高興地笑了,一邊招手喚穆忻過去一邊問:「這麼晚還加班?」 「我來看我哥,」穆忻站在車邊急中生智,指著隔壁的報社大樓道,「他在這裡住,嫂子今晚出差回來,說好聚一聚。」 思維開始有點混亂,完全不是剛才對付肖玉華時候的清醒。 陸炳堂卻有一瞬的錯愕,似乎是不相信地看看隔壁的大樓:「你哥在報社?」 「是啊,專跑黨政口的,說不定您還認識呢。他叫褚航聲,據說還到市局採訪過。」穆忻指天誓日,調動五官,使自己的表情盡可能看上去高興一點、活潑一點。 「哦,好像有點印象,」陸炳堂敷衍著,心裡也在轉圈,想著既然穆忻說的有名有姓,看來倒不像是假的,這才揮揮手,「那你去吧,我剛下班,這就回家了。」 說話間似乎還有些惋惜:「本想請你喝杯咖啡的,既然你有事,下次再約。」 穆忻笑著答:「好,那下次見。」 說完話,陸炳堂開車離開了。穆忻出了一身冷汗,站在原地愣了半分鐘。本想往市局大院後面的臨時宿舍走,突然眼睛的余光看見陸炳堂的車在路口停下來,而路口上又分明是綠燈……幾乎沒有絲毫遲疑,穆忻抬腳往日報社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按下褚航聲的號碼,電話接通,第一句就是:「哥,幫我個忙……」 五分鐘後,不出穆忻所料,直到褚航聲在報社門口接到了穆忻,路口那輛黑色的車子才重新發動,直至消失。 一直用餘光掃視身後的穆忻這才松了口氣,苦笑著想:這算不算是兩個員警間的鬥智鬥勇? 再轉念一想:這世界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個樣子?禽獸穿著制服,好人坐立難安,偌大世界、平安G城,可是,在這個夜晚,卻沒有能讓自己安心睡覺的地方。 除了褚航聲。 他怎麼可以總是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出現,又怎麼可以……是她這樣的有夫之婦走投無路時的避風港? 「有夫之婦」……咂摸著這四個字,穆忻一邊跟著褚航聲上樓,一邊不由得苦笑。 褚航聲並不知道剛剛發生的這一切。 他只是像所有大哥應該做的那樣,抱出客房的被子,端來一杯水,再把檯燈的光調到柔和的亮度。在穆忻去洗漱的時候,他坐在客房的床邊,內心矛盾了很久,想著自己到底該不該問穆忻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她是他的親妹妹,他想自己一定會問的。因為如果他真是一個哥哥,絕不會忍心看妹妹一臉沮喪的表情卻無動於衷。他應該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應該成為她在這個城市裡的依靠,應該除了能給她一片逃避時的屋簷,還可以給她一個心靈的棲息處。 然而,他不是。 他只是她少年時代的鄰家大哥,沒有血緣,甚至應該避嫌。他們中間隔著的,或許不僅是身份的阻礙,還有十年的疏離。 他只能緘默。 想到這裡他歎口氣,還是站起身,順手拍拍身邊鬆軟的夏涼被,準備離開。然而就在起身的瞬間,他看見靠在門邊的穆忻——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或許是因為她步子太輕,也或許是因為他思考得太投入,他只是錯愕地看見她一言不發站在那裡,目光平和地看著他。然而,為什麼,他總覺得她的目光中蘊含著幾分悲憫? 褚航聲迷惑了:這樣的眼神,究竟是在悲憫他的孤獨,還是她自己的逃避? 「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看著他,緩緩開口。 褚航聲愣了——這句話到底該誰問誰? 「為什麼你家的洗手間裡連一點女性用品都沒有——面霜、香水、牙刷,什麼都沒有。一個有女主人的家,怎麼可能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穆忻盯著他,「別告訴我她沒多少機會來這裡住。就算是沒有機會來住,也總該準備她的日用品……除非,你從沒有打算讓她來住。」 這問題如大石般砸來,褚航聲閉一下眼,然後才抬頭看向穆忻的眼睛。 「說吧,你過得好不好?」穆忻的目光比褚航聲所能想像的要犀利得多,她咬咬下唇,重複,「你,過得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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