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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然後,他告訴我說:「你知道你是誰?你是我的什麼人?你不可能成為我的爸爸。——你不過只是我爸爸的弟弟、我媽媽的男朋友。我不會讓你和我媽媽結婚的。你應該知道,在我媽媽那裡,誰更重要?是你、還是我?哼!能做我媽媽男朋友的人滿大街都是,but!我媽媽的兒子只有我一個。By the way,我也警告你,哪天我不高興了,我遲早會把你從我媽媽的床上轟下來的!」

  這些,我無法跟單亦欣去說。

  她始終說她的紀然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沒有太多的心機和城府。只要多給他一些真心和愛心,他也會回報給我真心和愛心的。

  哎,哪是那麼簡單啊?

  細想起來,我想說的,又好像不僅僅是紀然。說真的,一個小孩子真能恐嚇住我嗎?

  我緩了緩語氣,說:「單亦欣,我們都冷靜一點好不好?」

  「你答應我,和我就象從前那樣,我自然會忘記掉你說的那些錯話、做的那些錯事情。你看,我們在床上的時候永遠都這麼和諧,你捨得我嗎?」

  「但是……」

  「不要『但是』了,沒有『但是』。No excuse。我們之間吵了這麼十年了,還可以再吵幾十年,沒有關係,我習慣了。」單亦欣就那麼舉重若輕地說著,好像對她來說,這些爭吵真的只是一些生活的調味料。

  這麼多年來,生活到底在我和她之間放了多少佐料?它們到底把我們的關係攪成一個什麼樣的局面?沒有人可以告訴我。有時候我就覺得,我所得到的東西,就象大學裡的食堂師傅炒的那些菜,味精的瓶子裡總是空空的,而因為師傅們的心不在焉,廉價的鹽晶卻總是被人一放再放。

  誰能說清楚,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單亦欣的?

  也許是我們第一次打交道吧。

  我在醫院裡實習的時候,有一次,從醫院的自行車庫裡推自行車出來,前車輪不小心撞了單亦欣一下。那時,我慌忙急忙地跟她說著對不起,她卻笑著告訴我不用那麼緊張,說,

  你開的又不是大東風卡車,一個自行車胎,能蹭出多大的事故來啊。

  當時我就記住她的那個笑的神情,仿佛她那笑起來的酒窩可以把我整個人都漩進去。

  後來,我跟她說:「你剪短頭髮的樣子配你這種笑的表情真好看。」

  她就回答說:「你真是不會誇女孩子。其實,我不笑的時候也很好看,我留長頭髮的樣子也很好看。」

  那時候我自己偷偷跟自己說,其實,她自信的樣子最好看。她一眼能夠看穿我心思的眼神真好看。

  但是,在我把她的每一句語錄都跟精讀課本一樣拿來分析、玩味和背誦的時候,她卻沒有把她的眼睛放在我身上。

  ——她把它們放在了我哥哥紀來之的身上。

  她幸福地做了很多鋪墊,暗示著紀來之去追求她;她幸福地把她的結婚請帖交給我手上;她幸福地在婚宴上應賓客的要求無數次地和紀來之表演著喝「交杯酒」;她幸福著她和他的幸福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多餘的目光注視到我的身上。

  我一直看著她的幸福,也祝福著她能永遠這樣幸福。因為她和他,一個是我喜歡的女人,一個是我唯一的兄弟。

  其他的,我所能做的,不過就是——看似發憤圖強地考研究生、讀博士;看似胸懷大志地讓自己單身著過完一個又一個生日;……

  記得有一天單亦欣跟我說,紀安之啊,你真是個好男人。

  §55

  我自己掂量著這話,想:恐怕是她在把我們兄弟倆逐一比較之後,發現我什麼都不如我哥哥,然後就給了一個安慰獎給我,就算我和紀來之比起來一無是處,但是,嗯,我還是個「好男人」。

  後來,單亦欣懷了孕,而在這個時候,紀來之卻得到了他苦等了好幾年的外派簽證。他像所有類似情況的中國大男人一樣把肚子大著的老婆留在了國內,說是這樣做是為了給沒出世的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

  單亦欣在國內做留守太太的時候,我以弟弟的名義照顧著我這嫂子。

  有一天,我買了水果去看望在家保胎的單亦欣,她突然問我:「如果換你是紀來之,你會和他一樣嗎?」

  我回答說:「為了我愛的女人,我可以哪裡都不去。」

  我說的是實話。我是把我愛的女人當成我嫂子之後才斗膽說出來的。

  單亦欣笑了笑,然後,自顧自地照了照鏡子。

  照完鏡子以後,她突然跟我說:「紀安之,你說得對,我還是剪短頭髮的樣子好看。」

  她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對我說這種話?我想不明白。事實上,我都快忘記了我說過這一類的話。如果沒有兩情相悅來做鋪墊,記住這樣的對話有什麼意義?而她卻看似不經意地把它們說了出來,仿佛她還連帶著記得我們之間交往的所有細節一樣——似乎這些話一直就放在她的嘴邊,打一個哈欠就可以被風帶出幾個音節。

  我沒有這樣被人惦記過,我說的話也沒有那樣清楚地被人複述過,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小夥子就這樣被一句話給震撼了,以為自己被人暗戀了幾十年。這個時候,他能選擇的是什麼?他是沒有選擇的,只能暈頭轉向、五迷三道、神魂顛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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