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北京,我與天堂一步之遙 | 上頁 下頁
一三


  我狡辯說,藝術就是藝術,和實用無關。他非常不同意,但是仍舊到處搜集那位元建築師的作品給我。

  一日,他興奮地告訴我,他可以替我向那位建築師本人問好。我在電腦前聽到這消息興奮得差點癱軟過去。原來那位建築師到MIT上課,要在他的班挑出幾個資質聰穎的人和他一起做幾個項目設計。我說:「你一定要被挑上啊,一定要被挑中啊,就算只是為了我,你也要上啊。」

  他本來對那個設計師不是很感冒,但是這個項目卻是很有意思的,是設計汽車,這是他的愛好,又因為我,所以他就積極去參與了。我想,就算是他不爭取,這個機會也不會錯過他的,因為他實在是太聰明太完美主義的學生,做一件事情一定會做到最好。所以幾天以後他就告訴我,他已經和設計師見面了,並替他的中國女朋友向設計師問了好,學著我的口氣對人家說:「Well done, man!」我在Skype這邊又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他給我記每堂課的筆記,認真地做著專案,告訴我每一次進展。不久他們的作品刊登在網上,他的名字出現在一些新聞上,和那位著名的設計師一起。

  我當時去北京的「長城腳下的公社」,也把那裡的十一棟別墅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光線效果一一拍下來給他看,那是亞洲最著名的十一位元設計師的作品。

  他把那些照片給他的爸爸看,聽他爸爸的評論,看和我的觀點是否一致。他爸爸溫和地給我講他的看法和意見,我對他的見解佩服得五體投地。

  因為他的家庭淵源,我開始讀《古蘭經》。我虔誠地聽美國教授講《古蘭經》的所有教義和起源,它的原始精髓和衍生的糟粕。教授是美國著名的宗教學者,他對於宗教的理解給了我們很多啟示。

  我把教授給我的手寫講義複印了給威廉寄過去。他把講義拿給他的父母看,他們在周日午後喝茶時會說起這些話題。威廉告訴我,那是他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耐心地寧靜地聽父母講那些教義和做人的道理。他從小在這方面有抵觸情緒,所以從來沒有和父母深入地聊過這些話題。這次他的爸爸媽媽看到這些變化,感到非常的欣慰。

  他那時還去哈佛學德語。我們憧憬著以後一起去德國,他用德語寫的作業也傳過來給我看。老師要他用德語寫小故事,我替他胡謅情節,他就笑著記下來。

  他很愛睡懶覺,可是為了和我說話,他每天起早,睡眼蒙矓地爬上網來給我打電話。

  我們好像變成了有自戀癖的人,每天用相機記錄自己跑步前、洗澡後、上班時……我們想和對方分享生活的每一刻。除了溫度我們感受不到外,我們感受到了各自生活的每時每刻乃至所有。

  這時候威廉的MBA快畢業了,實際的問題撲面而來。他是否能來中國?我是否能去美國?他自己在德國的公司正在起步,他是否能拋下?

  我們開始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感覺他非常緊張,也很難過。

  他很明顯不能來中國。他的父母不讓他來,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歡中國。中國非常不適合他的貴族氣質和從小到大的美好成長環境,也不適合他做生意,他的客戶和基礎全在美國和歐洲。

  我沒有辦法去美國。我在國內有著良好的職業基礎,也已經過慣了這裡舒適優越的生活。我過去後將會一無所有,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這是個非常嚴肅的決定。

  他想了很多天,忽然有一天對我說:「要不我們先結婚,然後再怎麼樣,聽天由命好了。」

  他自己也認識到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非常不成熟。而且我們當時總共戀愛一個月,分開一個月,從頭到尾,不過兩個月的相處時光。

  人說婚姻都有衝動性和盲目性,如果當時他在我的身邊,即使他舉著一枚小小的野菊花,對我說「嫁給我吧」,我也真的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我願意」。

  他不願意我為他犧牲任何東西,他也不能為我就這樣來中國。

  我們倆一籌莫展。他開始逃避和我說話,最後一次,我發了一封很長的郵件給他,告訴他我的計畫。

  我讓他按照原計劃去柏林。因為如果他沒有事業,即使來到我的身邊也會不開心。我說我會在半年之內學德語,辭職,然後去找他。就算到時他另有新歡我都不會怨他,我會為自己的選擇和生活負責。

  他馬上給我回信,說他愛我,非常非常愛我。他需要想一想是否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接著他從波士頓去了紐約,參加朋友的聚會和馬拉松比賽。回來後也一直忙,沒有時間和我談話,也沒有給我任何答覆。我靜靜地等了十天左右,打通了他的電話,他當時正要出門參加同學聚會。我說:「你能留下來和我說話嗎?」他說:「我們有空再談好嗎?」我就哭了,哭得很傷心。

  我們之前的無憂無慮和快樂再也找不到了。他甚至不能接受我為他付出,他沒有信心去承受一份遠距離的厚重感情。

  後來我們就分手了。只堅持了四個月的戀情,相處一個月,分開三個月。

  那年耶誕節,我一個人在北京南山高高的滑雪道頂端坐了很久。原本這個時刻應該他在我的身邊,或者我在美國他的家裡,又或者我們倆在瑞士(我們當時想如果我的美國簽證下不來我們就去瑞士會合)。可是這一切已經是過眼雲煙,好像從來不曾在我的世界裡發生過。

  這時我聽見廣播裡在喊:「威廉,請你到大門口,你的朋友在那裡等你。」我幾乎是滾下滑道,瘋狂地跑到門口,但是我沒有看見他。我潛意識認為他其實就在北京,就在我身旁不遠的地方,只是他不想再見我。我對路過的每個和他長得有幾分相像的人都會多看幾眼,有幾次差點對著陌生的外國人脫口叫出他的名字。

  2月24日是威廉的生日。那時我們已經分手三個月了,可是我對他的思念一天也沒停止過。無論是工作還是度假,無論在國內還是在國外,我始終想著他。看到一切美好的、新奇的事物,我仍舊會在心裡默默地告訴他,我知道他喜歡聽我說話,說任何話。那年春節,我在埃及,心緒寥落地在尼羅河的遊輪上住了整整五天,每天躺在甲板上的游泳池旁邊發呆。我在船上給他發了明信片,只寫了幾個字:我仍舊相信命運。因為我們曾經說過,命運安排我們相遇,我們原本屬於對方。

  他生日那天,我撥打他在美國的手機,無人接聽,我只好給他留言:生日快樂。第二天威廉來信告訴我,他有新女朋友了。

  大約有十多天的時間,我什麼都沒做,也不吃東西,瘦了很多。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我又忍不住給威廉寫信。

  我絕望地說,你曾經說過我是個美好的女孩,是嗎?我會得到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對嗎?你有新的女朋友,如果你開心,我就會開心。我們至少還能做朋友,偶爾告訴對方過得好不好、是否快樂,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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