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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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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昀沒有走過去,而是站起來把椅子搬了個轉,調過身來坐著,對著何蓉道:「何主任,有何吩咐?」 何蓉笑道:「我們剛才在討論一個歷史典故——你不是最博聞強識嘛——正好請教請教你——」 站在何蓉那邊的幾個同事見勢不好,都笑著各回到自己座位。左昀把兩手抱到胸前:「談不上博聞強識,你們要查證什麼,直接上網去查好了,我又不是資料庫。」 何蓉被頂得愣了一下,她原不擅長鬥嘴,城府也不深,索性直接說道:「明朝朱元璋時代有個慣例,對於貪官一律殺頭,剝皮揎草,然後用來警戒後人——這是不是剝皮之刑的起源呀?」 即便有心理準備,驟然聽到這麼惡毒的話,左昀的臉還是刷地白了。一個座位靠近她的男記者不安地抬起頭來,投來同情的一瞥。左昀深深吸了口氣,蒼白的臉上慢慢恢復了血色,她那敏捷的眉梢輕輕一抖,嘴唇一抿,看定何蓉,唇角充滿譏誚的笑意,閑閑道:「這是常識,你都不知道嗎?那明代的鉗口之刑你就更不知道了吧?明代對於民間那些愛搬弄是非造謠生事的長舌婦懲罰尤其酷烈,第一次犯事是掌嘴二十,第二次用烙鐵燙腮,第三次仍然不悔改的,就會用融化了的錫水灌她嘴巴!」 辦公室裡響起幾聲悶笑,不過立即又被壓抑住了,何蓉一張鴨蛋臉氣得通紅,待要如何,卻又不能如何,踢開椅子,站起來忿忿地出去了。 辦公室裡陷入了沉默,左昀聳聳肩膀,轉回椅子,趴在桌上寫起採訪計畫來。 寫完了計畫正要出門,何蓉回來了,帶著得勝的笑,輕睨地看了左昀一眼:「關總編讓你去他辦公室。」 左昀一句現成的回敬湧到嘴邊——你是說關主任吧?想想又咽了回去,合起採訪本逕自走到關天聖辦公室來。 關天聖看到她,露出很愉快的笑容,很客氣地說:「請坐。」 左昀本是做好準備聽他挑刺找茬的,見他這麼和藹,倒更加不安了,規規矩矩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關天聖一個字也沒提到何蓉,更沒提左君年,而是和和氣氣地說:「左昀,你是咱們記者部最得力的記者,對你的能力,我是很欣賞的。」 左昀趕緊欠了欠身:「哪裡,新聞部很多記者都是我的老師。」——除了何蓉那個白癡。 「有一個很重要的新聞採訪任務,可能你去比較合適。」關天聖慢吞吞地說,每一個字都耐人尋味:「你能力強,機靈,而且膽兒大,文筆嘛,也來得,又有主見。」 左昀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有市民打新聞熱線舉報說,現在北城的酒吧一條街上有很多販賣K粉、搖頭丸的,很多未成年人都去那裡,在包廂裡K歌磕藥,我們晚報想挖一條新聞特寫,你能不能去試試?」 左昀皺眉道:「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玩的,怎麼挖?」 「噯,這還不簡單,你穿得休閒前衛一點,假裝去那裡消費,然後找找賣這些東西的人,情況掌握得夠寫個調查報告就行了。」關天聖笑眯眯地說:「當然,你要是實在做不了也無所謂,我也能理解——畢竟最近你家裡出了點情況——影響工作情緒——這個可以理解——」 左昀站起身來,冷冷道:「不就是酒吧一條街嘛,我去採訪就是了。沒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寫稿子了。」 關天聖點了點頭道:「最好能趕上這周週末的特寫版!」左昀嗯了一聲,回身就走,走出門時那飛揚的裙擺一如飄拂的輕雪,簌然散開,在門角撲扇了一下,消失了。 45 零落 劉幼捷平時上班很少用公車接送,雖然按級別她有配備公車。換了別人,家裡若是出了這等事,當用的不當用的排場自然都收斂起來,恨不得把「夾起尾巴做人」五個人寫在額頭上,她卻偏不。別人不瞭解內情,她劉幼捷對丈夫有絕對的信心。也知道左君年個性太鋒芒,此際等著看好戲的人不會少,中國人素來是牆到眾人推,便是老虎落了平地,阿貓阿狗還會跳上來哇幾口呢,越是危急時候,她劉幼捷越是一分膽氣都墮不得,只消流露出一二分怯意,不定多少縮在暗影裡的敵人都會趁勢跳將出來下手呢。 她的政委位置畢竟還在,才一坐下,進來問候的人就絡繹不絕,表情都很真誠,看不出詭譎,包括局長在內,也捧著茶杯踱進來感歎了幾句天有不測風雲及吉人自有天相的場面話。 場面話歸場面話,到了這時節,明知是些惠而不費的順水人情,她心裡也是感激的。萬一君年真有個三長兩短,這樣的安慰也不可得了。 「局長,」劉幼捷開門見山地說:「我大概要請幾天假。」 這是意料之中的,局長沒費多大斟酌就應了,劉幼捷把手頭的工作花了一上午整理了一下,處理完幾件急務。 現在最讓她著急的就是盧晨光那裡遲遲沒有消息,程怡病著,盧晨光的手機卻始終關機,左君年的跟班秘書手機也關著,聯繫不上這個幾個人,她就跟聾子瞎子一樣,整個市委市政府那頭的動靜,她一概不知,連左君年為什麼被雙規都探不著邊兒。自己辦過案子,紀委在查處官員時採取的手段有各種可能,常規或非常規,左君年的性格剛烈,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也許齊大元那些傢伙正盼著他出個什麼意外呢……一想到這些黑幕,她整個頭都要炸了,卻還只能控制臉部肌肉,表現從容。 交代完工作,劉幼捷收拾起東西,朝樓下走去,見她下來,駕駛員把車從停車場開了過來,劉幼捷才要上車,身後有人陰惻惻地說:「劉政委,你好呀!」這聲音雖然有幾年沒聽到了,可她不會忘記的——那一架可真吵的激烈啊,她有生以來都沒發過那麼大的火。這個時候江永春喊住她還能有什麼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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