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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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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如果可以以最小的代價解決的話,當然比出動防暴武警要好。」 齊大元譏諷地問:「難道還派代表去談判?」 程怡接口就說:「這個辦法不錯。」說完,他就站起身來:「我到現場看看,能不能說服他們。」 賀仲平忍不住發話了:「程市長,你這樣做是不是不太恰當?」 程怡從容地反問:「如果可以說服他們離開,我個人冒點風險算什麼?動用了防暴武警,傳出去,別人還以為白綿市的地面上發生了多大的天災人禍呢,這個政治後果誰來負擔?」 齊大元按著桌子站了起來,他真不敢相信少言寡語的程怡會做出如此驚人之舉,他加重了語氣:「老程,你可是600萬人口的一市之長!就算你不為自己負責,組織上也要為你負責!」 程怡在門口停了停,加重了語氣說:「我知道我自己職責所在!」 當程怡朝趙三保夫妻走去時,從左君年到侯魚水,連程怡自己,整個心都像掛在弓弦上,如果程怡說服不成,已經得到通知並抵達附近地帶的防暴武警就會迅速沖過來,而這件事情的定性就非同小可,參與者左昀,這一次肯定在劫難逃。 齊大元迫不及待地要把一個農民告地狀的小事件上升到這個高度,而且有預謀地把事態擴大,自然目標直指捲進其中的左昀,而左昀恰恰是他左君年的軟肋。 左君年越想越氣,恨恨道:「這丫頭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程怡歎了口氣,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樓宇,低聲說:「如果連年輕人身上都找不到血性的話,這民族才叫沒希望了呢。」 左君年還待說什麼,程怡朝他微微地搖搖頭。左君年又不以為然了——老習慣又來了,即使車裡只有侯魚水和駕駛員秦自敏,老侯是不用懷疑的程派中堅,秦自敏是個老實人,饒是如此,這程怡卻還是這麼謹慎! 車子快進機關大院時,程怡仰頭靠在車座後,感慨地說了一句:「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廣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 左君年博學廣記,便也歎了口氣,秦自敏從未聽過這樣的話,從後視鏡裡稀奇地打量著市長,車子險些忘記了拐彎。侯魚水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掌:「看著點前面!」 程怡沖進齊大元的辦公室大拍桌子,派出自己的2號專車強行將左昀從公安局要出來,這一刻被市委機關大院的幹部們視為兩派之爭的戰略新階段之始。從最初的程左之爭,到程左聯盟,再到以左君年為代表的倒齊之戰,終於發展為了有「謙謙君子」之風的程怡親自上陣的公開對抗。 氣質儒雅、陰柔克制的程怡一旦雷厲風行起來,馬春山便首先嘗到了苦頭。 程怡在市長辦公會議上通知,次日到北城區視察拆遷居民的安置情況,馬春山為了試探深淺,說了句:「齊書記上個月才去檢查過,安置得據說不錯……」 程怡似乎吃了一驚,緩緩地把目光拉到他臉上,像從來沒見過他這個人似的,上下看著他,馬春山賠笑道:「我是給程市長您提個醒兒——」 「馬主任,你在哪裡高就?」程怡毫不掩飾諷刺之色,鄙夷地看著馬春山,好像這個人脖子上頓著的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張可笑的屁股,馬春山努力擠出來的笑像膠水似的粘滯在臉上。 「你是我市政府辦公室主任,一個月裡倒有28天是跟在市委書記後面跑,嫌棄我們這裡水淺廟小,索性就走遠些囉,到大廟裡去當大方丈,拜大菩薩。」程怡說話時還帶著笑,馬春山第一次領教到程怡的辛辣,這一揎頭吃下去噎得他完全上不來氣兒:「可惜呀,你現在還在我們這小廟裡當和尚,當和尚要有當和尚的樣子,當一天和尚就撞一天鐘,當一天主任就給我辦一天的事,養只狗還曉得搖尾巴看門呐,養個人不能光吃飯卻不做人事!」這麼直接的話密集地砸下來,馬春山吃不住勁了,僵笑著反問:「程市長,您的話我怎麼聽不懂?您是我的領導,齊書記也是領導,我不過一個跑腿的,領導一叫我馬上就去辦事,為哪個領導服務都是我的工作,怎麼說得上光吃飯不做人事了?」 程怡翻開資料夾,抽出厚厚一疊子人民來信摔在桌上:「這就是你幹的人事?」 這一下,馬春山傻了。 程怡站起來一封一封地把信抽出瓤子朝桌上扔:「這一家六口的拆遷戶沒地方住,已經搭著帳篷在馬路邊上住了一個月,前後給我寫過三封呼救信;這是二十一戶聯名上訪的北城拆遷戶寫的控訴材料,北城的商住樓建好三個月了,他們還在鄉下租房子,得不到安置;這是整個北城新區的居民代表寫的揭發信,給他們住的商品房品質出奇低劣,十幾棟樓的樓體都出現了裂縫,這些信前前後後都寫過不止一封!!!為什麼到今天才到了我手裡!!!」程怡越說越氣,一甩手整整一疊信紙都摔在馬春山的面前,各式各樣的信紙蓬地飛了起來,散成一堆。 「這些信,有一半是從你的廢紙簍裡挖出來的!!!」程怡白皙瘦削的臉在憤怒裡漲得通紅,眼鏡後的眼球紅絲突起,連鼻翼下的毛細血管都充血了:「你是共產黨的幹部,養你的是納稅人的血汗錢!是那些沒地方住和住在劣質樓房裡的老百姓養活的你!他們的信哪一封不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血淚心聲,你就這麼忍心對待?!」 「你還敢說你幹的是人事?」 程怡雙手按著桌子,一字字地說完,鼻子裡兀自呼哧呼哧地噴著粗氣。 「你們,還有哪個部門哪個幹部收到過這些申訴信?」 會議室立即陷入死寂,無論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長馬迎風,還是城建局局長,還是市政府辦的副主任們,都像岩石似的僵住,連握在手裡的筆都不敢放下,生怕響動會引來程怡的注意,自己變成新的打擊物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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