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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那個遙遠的國度對我來說是那麼陌生,我不懂法語,英文也不好,討厭吃西餐,更重要的是,那裡沒有我愛的人,媽媽、蔚藍、青稞、蘇燦、亞晨……要找誰分享我的喜悅快樂,難過的時候又該找誰分擔……

  西曼,很多時候,我們並無選擇。紀睿低低的聲音伴隨著一聲輕歎,如同天空中輕盈飛舞的雪花,落在我心間,涼涼的。

  選擇……

  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讓我痛恨這兩個字。A和B,左和右,愛情和友情,道義與情感……從出生到生命的終結,那麼多讓人無法逃避的選擇題,造就了生命中一樁又一樁令人心傷的遺憾。

  如果可以,我寧肯生命中永遠只有一條筆直的路,沒有分岔點,只有唯一的一個答案,那麼是不是就不用面對那種做出選擇的痛苦?

  05

  住在紀睿家裡什麼都好,除了面對紀元宏。見到他,我忽然理解了蔚藍,如同她對江離毫無緣由的不喜歡一樣,我對紀元宏也是這個感覺。我討厭,不,或者說害怕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青稞說他只是冷漠,不太好與人相處,可不知道為什麼,打從第一眼見到他,我便覺得他帶著股陰鬱。人與人之間大概真的講究點磁場,我只能想成是我與紀元宏的磁場不對盤。我不知道青稞究竟看上他哪點,愛得那麼瘋狂,甚至卑微,可愛情,從來都說不清道不明。

  紀元宏念的是職高,從入學那天起就沒有住在家裡,開始的時候他騙紀睿說住校,可後來因頻頻翹課又在學校惹是生非被老師叫去,紀睿才發覺,原來他壓根就沒有住宿舍,而是在外面租了一間房,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沒有再問紀睿拿過生活費,找各種各樣的兼職,酒吧DJ,KTV、檯球俱樂部的服務生等等。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紀睿再也管不到他。

  作為一名心理醫生,再出色又怎樣?卻連自己兒子的心門都敲不開。紀睿自嘲地說,頓了頓,他的語氣低下去,不怪他,始終是我虧欠了他,以及他母親。

  西曼,你們年齡相仿,如果可以,你多與他交流好嗎?紀睿充滿無奈的請求令我心裡有點兒難過。

  我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無法解開的心結,但為了紀睿,為了媽媽,也為了青稞,我願意試一試。

  令紀睿開心的是,自從我與媽媽搬到他家之後,紀元宏竟然也搬了回來,媽媽也很開心,他搬回來的那晚,她下廚做了一大桌的菜,一個勁地往他碗裡夾,紀元宏沒有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將菜丟出來,而是笑著說了聲謝謝。我正坐在他對面,他那一笑一句謝謝,不禁讓我端著碗的手抖了一抖,我發誓,不是我眼花,他嘴角勾出的那抹笑一點溫度都沒有,反而有點咬牙切齒的陰鷙,令人毛骨悚然。

  可媽媽卻因為那句謝謝心花怒放了整個晚上,之後每天都費盡一切心思變著花樣研究各種新鮮菜式。

  在我還沒有想好要怎樣心無芥蒂地去瞭解紀元宏時,他反而主動跑來向我示好。週一早上去學校的公車總是特別難等,寒風乍起,我抱緊手臂在公交站牌下來回走動,不停跺腳來抵禦寒冷,卻一點用處都沒有。足足等了二十分鐘都沒等來車,快要到早讀時間了,既冷又心焦,正考慮是否打車時,一輛眼熟的摩托車停在我面前,車上的人沒有摘安全帽,只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望也沒望我地遞過來一頂安全帽,聲音跟這天氣一樣冰涼沒有溫度:「上車。」

  我蹙眉,反感他命令式的語氣,也冷漠地回道:「不用。」

  他偏頭,不耐煩地瞪我一眼,「這個時間段你以為可以打到車?」頓了頓,他忽然微微傾身靠近我耳畔,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再說了,你媽一定很開心我送你去學校吧,我、親、愛、的、妹、妹!」最後那句話仿佛從牙縫裡蹦出一般,帶著他冷冰冰的隱忍壓抑的恨意,令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可到底還是接過安全帽,坐上摩托車後座,紀元宏發動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奔入有點堵塞的車道,他的車技很好,只要有一點空隙,他都可以穿插過去,好幾次嚇得我想尖叫,同時卻又有點享受這樣的小刺激,寒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車流聲人流聲彙聚成一曲喧囂的交響樂,看著倒退著一閃而過的城市風光,建築群落、廣場噴泉的水池、路旁的各種樹木與綠化叢、提著購物袋或公事包穿越斑馬線的人群……這樣平凡卻充滿人情世俗的一個早晨,忽然讓人覺得好迷人。這是無論坐多少次公車穿越相同路線都無法感受的情愫與氛圍,這樣美妙的小感受令我放鬆了對紀元宏的警惕,心情隨之開闊起來,原本向後抓住車尾的雙手緩緩地伸向他的外套,一點一點地捏緊他的衣擺,不知是風太大晃了眼睛還是我的錯覺,我感覺紀元宏的身體似乎一僵,試圖往前靠,我的手指卻緊緊地揪住他的衣擺不放,他也便沒有再往前傾。

  我想,既然決定要好好相處,那麼就由我主動一點兒吧,男孩子自尊心有時候比女生更強,又好面子拉不下臉。或許,他並不如表面上那樣令人討厭呢。為了紀睿與媽媽,為了青稞,我應該拋下對他莫名其妙全憑第六感而來的壞印象,給彼此一個瞭解的機會。

  如此想著,在下車的時候,我第一次對紀元宏展露出真心誠意的笑容,對他真心誠意地說,謝謝。

  他接過安全帽,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隔著安全帽透明的防護罩,我沒有看太仔細,他已經一溜煙將車騎出了好遠。

  我目送他離去的背影,說再見的手勢還揚在空中,嘴角噙著笑,心裡帶著一個堅定的信念,我與紀元宏的關係,一定會得到改善,一定可以做朋友,甚至或許可以像真正的兄妹那樣友愛相處。

  而這個過程,不管花多長時間,我都願意去嘗試,去等待。

  那個時候,我是真的這樣想。

  那個時候……

  第10章 暗黑的影子

  ﹛愛是自我的,愛是自私的,因此愛也會抹上暗黑的影子。﹜

  01

  這個冬天比往年任何一個都要寒冷,陽光鮮少露臉,天空陰沉一片,深重的鉛灰色令人壓抑與寒涼,呼嘯的風如號喪一般從青河邊卷向城市中央,行人步履匆匆,整張臉蜷在高聳的大衣與厚重的圍巾中間,瑟瑟地前行。

  我坐在青河附近一家有著落地玻璃窗的咖啡館等那言,儘管店內空調很足,我依舊感覺到手腳冰涼,緊緊握著手中的咖啡杯汲取熱量,醇厚的咖啡香味緩緩地飄入鼻端,令人迷醉。

  十分鐘後,那言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此刻咖啡館內的人較少,他一眼便望見靠窗而坐的我,沖我揚了下手,然後側身對旁邊的服務生低聲說了兩句,服務生了然地點頭,然後朝吧台走去。他大概是這家咖啡館的常客。

  「你瘦了,西曼。」才落座,那言便盯著我打量一番,目光專注得令我都不好意思與他直視,只得故作輕鬆地摸著臉頰咋呼:「是麼,我都沒有感覺到呢。」

  自從上次搭了他順風車後,很久沒有見過面,其間他有發過幾次短信,約我一起吃飯,在我苦惱以怎樣的措辭拒絕比較不傷他面子的時候,他又趕緊追加了一條過來,如果沒有時間就下次吧,學習為重。

  我知道他其實是怕拒絕,為自己找個臺階,我也樂得以此為藉口,所以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下一次。因為蘇燦的緣故,我並不想與那言有過多的交集。

  而此次,是我主動找的他,因為江離。這是他消失的第二十天。或許是我小題大做了,我也深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沒有事無巨細交代的責任,可如果你同我一樣,在經歷過夏至的不告而別帶來的忐忑不安之後,一定也會跟我有同樣的感受,我甚至會想,江離是不是從此淡出我的生活,再也不見。

  可那言說,他也不知道江離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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