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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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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展的場面頗為盛大,整個二樓展廳三個相通的房間都辟了出來,牆壁上掛滿了大幅的油畫。我一路看過去,雖然對美術世界不甚瞭解,可與夏至相處那麼久,多少有點耳濡目染,當我轉到第二展廳時,立即感覺出畫者的風格發生了顯著變化,先前所見作品裡的細膩清新被狂野不羈所取代,用色大膽鮮明,技法極為粗獷,整個畫面皆透著股震撼人心的張力。 我蹙了蹙眉,細看幾遍後心底陡然一驚,這畫面的感覺……好熟悉!然而當我步入最後一個展廳時,迎面而掛的那幅作品,徹徹底底的令我呆若木雞,再也挪不開腳步。 怎麼會…… 我揉了揉眼,睜開,再揉,牆上依舊是那幅畫,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身旁的議論聲仿佛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遞到我耳朵裡。 「據說就是這幅《珍妮》令江離在里昂一夜成名。」 「確實很不錯,比這裡任何一幅畫都要好,你看,畫中的女孩多麼傳神。」 「是呀,簡直可以媲美大師級水準噢。」 「真了不起!」 我的視線緩緩聚焦,一點一點地投射到牆上的那幅畫,畫中裸背回眸的少女有一張與我一模一樣的面孔,若不是畫中人有一頭絢麗的金黃色髮絲,我幾乎以為那就是我自己。可我心裡很清楚,這畫中人絕對絕對不是我。而在我的臥室櫥櫃裡珍藏著的一幅畫,與眼前這幅不管模特的姿勢還是筆觸技法,皆是如出一轍,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畫中人的神情與散發出來的氣質。 那是夏至失蹤前三天為我畫的,他送我的16歲生日禮物,那個時候他還煞有其事地在想,給這幅畫取個什麼名字好,只是到最後都沒有命成名,他就不見了。 而這畫面上與我宛若雙生的少女到底是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夏至,真的是你嗎?忽然間我如墜入一個盛大而錯綜複雜的迷宮。 「咦,你是這幅畫的模特?!」忽然,站在我左側的一個女生驚呼出聲,我怔怔地偏頭,她看我一眼再看一眼牆上的畫,反復好幾次。 「真的是欸!長得一模一樣!」女孩不禁提高了聲線。 下一刻,周圍的人紛紛圍攏過來,他們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那樣肆無忌憚,仿佛在參觀動物園裡的動物,然後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我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群,下意識地往後緩緩退開,胸悶頭暈的感覺一波波襲擊過來,額上已冒出大顆汗珠,手心冰涼而又粘稠,我蠕動嘴角想要開口,喉嚨裡卻仿佛落滿了灰塵,乾澀得直冒火。 終於,一陣更強大的昏眩朝我襲擊過來,身體輕輕搖晃幾下,眼見就要摔倒,電光火石間,我恍惚看到有人撥開人潮朝我疾奔過來,下一秒,我的身體被一雙手臂騰空抱起,在失去知覺的刹那,鼻端幽幽地聞到一股清涼的薄荷香味。 第2章 城市稻草人 ﹛我愛清晨黃昏/也愛秋天的枯萎/化作一片昏黃/愛情早在回味裡變味/不要驚擾那夢你繼續睡﹜ 01 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間陌生房間的沙發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毛巾毯。我揉了揉仿佛要爆炸般的太陽穴,抬眼打量起這間房。此刻房內光線略顯昏暗,有風緩緩吹拂開垂下的窗簾,夕陽柔和的光線透過被掀開的窗簾一角照射進來,跟著那束光,我渙散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房間角落書桌前的男子身上,他微微低著頭,正翻著一本雜誌。一縷縷淡金色光芒在他身上跳躍,從我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側面,有著清冽堅毅的輪廓線,長而濃密的睫毛在光圈映襯下灑下一片淡淡陰影。 「你醒了。」他忽然抬頭,朝我直直望過來,他的聲音低沉而略顯沙啞,在這片靜謐的空間中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我怔怔地點頭,整個人還處於一種混混沌沌的狀態中。 「這裡是美術館的休息室。」見我張望,他解釋道。 我從小沙發床上坐起來,聞到一股風油精的味道從自己的額部、顳部散發出來,凳子上擱了清水與毛巾,旁邊還有一盒藿香正氣水。 先前的記憶此刻在腦海裡慢慢復蘇,猛地想到我在暈倒之前,是被一雙手臂接住……那麼……是眼前的這個人? 「你中暑了,現在感覺好點了嗎?」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啊?好多了……那個,先前謝謝你的懷抱……哦不,謝謝你救了我。」在一絲若有似無的輕笑聲中,我真的恨不得咬舌自盡一了百了! 「不客氣。」他說。 然後是片刻尷尬的沉默。 猛地想起什麼,我掀開毯子抓過茶几上的包說了聲謝謝再見就往外跑,出門之後循著走廊牆壁上的指示牌一路急促地奔跑,下樓,拐了幾個彎,然後一路狂奔到美術館最大的那個展廳。可此刻的玻璃感應門已停止工作,透過玻璃門,看到畫展宣傳海報上寫著開展的時間為8:30-17:30。 我頹喪地蹲下身,大口喘著氣,陣陣昏眩襲擊過來,胃裡翻江倒海,我沖到垃圾桶邊死死地摁住胸口,卻一點東西都吐不出來。身體裡的氣力一絲絲被抽幹,我一屁股坐在垃圾桶旁,看著夕陽一點一點沉到天的另一邊,腦海裡紛雜的思緒如同此刻胃裡的翻騰,無論怎樣努力,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不知呆坐了多久,忽然腦海裡一個激靈,我抓起包又沿著原路返回先前的休息室,站在門外急迫地拍門,可許久都沒有人應。 歎口氣,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下樓,朝美術館大門走去。街邊霓虹閃爍,喧囂的夜在擁擠的車流人流中開始了。我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擠下班時分的公車,等了好久,才攔到一輛計程車,任身體癱在柔軟的座位上,然後從包裡摸出手機,撥通了蔚藍的電話。 「夏至回來了。」 「什麼?西曼你說什麼??」不知是信號偏弱產生的電波問題還是怎樣,我竟然聽到蔚藍的語調裡帶了濃厚的顫抖。 「夏至回來了。」我輕聲重複一遍。 然後,我聽到電話那頭「哐當」一聲重響。 「喂——喂——蔚藍?」 回答我的是一片忙音。我輕輕閉上眼,沒有精力再去多想其他,整個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全部是展廳裡《珍妮》那幅畫帶來的震撼與謎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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