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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許半夏揉揉眼睛,道:「也不早說。」端起盤子就往冰箱冷凍室送。高躍進看著不得不說,此人生活經驗不足,可是腦筋好使,一下就想出了絕好的辦法。

  「你一個年輕人怎麼比我還累?太沒用了點。」人已經找到,高躍進已沒象起先那麼氣急敗壞,此刻理智壓倒一切,說話行事又講起了道理。

  許半夏需得想了想,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累,昨晚她也沒好好睡下過。「你倒是試試看,先開兩個小時飛車到首都機場,然後飛上海,再催著司機從上海到家,活人都得折騰死,又不是你,到處有馬屁精接送。說吧,什麼事。」很是沒有好氣。

  高躍進此時反而沒氣,看見許半夏又是酒逢知己的感覺,與許半夏碰了一下碗,自己喝下一口酒,道:「我跟你說我跟修姐的交往,你聽了如果知道你自己錯了,立刻向修姐道歉。」

  許半夏冷笑道:「她對阿騎的行為,不是色令智昏,就是精神有問題,兩者都還不值得我說出道歉的話。」

  高躍進微笑道:「如果我把兩千萬無息借款擺在你面前,你道不道歉。」

  許半夏不得不好好考慮一下,半天才道:「如果只是說一句話,沒有後續動作,可以。但是如果要牽涉到阿騎和野貓,不幹。錢拿來,我去道歉。」

  高躍進鄙夷地一笑,道:「你還真做得出來?那麼沒骨氣?」

  許半夏道:「少清高,別看你現在人五人六的,當年沒錢時候還不是一樣陪著笑臉做客戶的三陪?支票給我,我立刻草擬道歉詞。我知道你借殼上市後圈錢成功,很狂,想拿錢砸人。」

  高躍進這才發現,自己陷入被動了,本來他想取笑許半夏的,沒想到許半夏既沒有因假清高而被他取笑,又沒有因想錢又要面子而讓他把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話扔回去給她,反而是赤裸裸地直奔主題,這時候,高躍進反而不知道是拿錢買她的道歉了,還是一笑否認。知道許半夏會一臉誠懇地去道歉,但是這有什麼用?事情還是沒法解決,關鍵又不是她,是在辛夷那兒。

  不過高躍進也不是吃素的,笑了笑道:「才拿出兩千萬引誘,你的本色就全表露出來了。」

  許半夏能不知道高躍進說那麼多是為什麼,道:「少來,我也問你同樣的話,修姨如果是因為色心或精神病導致的花癡,你會不會向野貓道歉?向阿騎道歉?向阿騎的媽媽道歉?別人不說,阿騎的媽媽被她迫得狠了,老太太連電話都不敢碰。」

  高躍進道:「我沒你臉皮厚,說不出口。但我會補償他們。」

  許半夏「哼」了一聲,道:「說得好聽,你的面子是面子,修姨的面子是面子,別人的不是?我問你,野貓以前雖然胡鬧,可她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嗎?你女兒你最清楚。野貓的肚子今天鬧出那麼大的響動,以致要去醫院保胎,也不知會不會對孩子造成什麼影響,如果有影響,那是你外孫一輩子的事,你補償得了?說老實話,孩子的爹媽只扇她兩個耳光還是輕的。阿騎已經看在野貓面子上收斂了,否則依他的性子,你就忘了阿騎以前怎麼閹了我前男友?你自己冷靜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因為偏見,因為先入為主以為修姨是弱者,只要誰與修姨對立,誰就是欺負修姨。你冤枉我們了,你奶奶的。」

  雖然在醫院裡的時候,許半夏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是那時半夜三更人還失蹤著,高躍進心急如焚,聽不進去,此刻許半夏說得也沒有氣急敗壞,雖然最後加了個你奶奶的,倒還是可以接受,確實,許半夏還沒說得嚴重,萬一野貓流產了怎麼辦?那一來,小倆口子動刀子都會。不過今天以後,他們與修姨肯定是再走不到一起了。以女兒的脾氣,出院後還不知會幹出些什麼來。高躍進心裡如怒濤翻滾,臉上卻是疲態益現,看在許半夏眼裡,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知錯了,所以精氣神泄了。

  高躍進想到最後,不由歎了口氣,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啊。不過不要辛夷聽電話是我吩咐修姐的,她一向膽小,又把我的話當聖旨,所以不給辛夷聽電話可以理解。」

  許半夏冷笑一聲,道:「把你的話當聖旨?你太高看自己了吧。你以前不是說過,你這兒本來準備用紅木的,結果被修姨反對掉,只好派人跟她去上海,買了如今的藤制傢俱。即使是你過世的太太,反對起來也不會那麼厲害,修姐這個把自己擺在保姆地位的女人算什麼?她要再年輕幾歲,還可以說是你們兩情相悅……」高躍進聽到這兒,立刻一句「胡說」,許半夏不理,繼續自己的話,「可你們差十幾年,所以我只有一個解釋,她一直有步驟地利用你的報恩之心。她表面上把自己的地位放得越低,把自己的形象搞得越弱,你看見了就越內疚,就越想好好補償她。我剛才說了,哪家保姆是絲綢羊絨了?即算是你燒錢,請問老大,你家母親的待遇有她好?只怕你娘在黃泉路上看到這些得氣得蹬腿,啊,不會蹬腿了,換吐血吧。」說到這兒,又明知故問地道,「咦,我管你家閒事幹什麼。」

  高躍進呆了一會兒,只覺得許半夏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又不很願意相信,覺得她在痛打落水狗。想了半天,腦子一團亂之餘,說了句:「花生米可以拿出來了。」

  許半夏這才想起還有花生米,忙跳起身,拿出花生米,居然上面已經掛了一點霜花。回桌邊時候就撈了幾顆吃,還真是嘎崩脆,只是凍掉牙齒。「天哪,都成冰魄神彈了。得一粒一粒地吃,否則要求救于冷酸靈。」

  高躍進不看武俠小說,不知道冰魄神彈,還以為是什麼霜淇淋之類的東西,等許半夏一放上桌,他就夾了一顆,味道是好,冷是真冷。好在室內暖氣打得夠熱。漂染早躺在地上睡了。

  許半夏見高躍進不說,又道:「我們這樣開誠佈公地講道理你說多好,幹什麼要暴跳如雷,還要威脅我不給我擔保,其實我現在又不很在乎你的擔保,讓你簽字還不是給你面子,讓你在我面前保持良好感覺。」

  高躍進一聽,差點噎氣,這什麼話?給她擔保原來還是為他自己好。「好,好,謝謝你,我這麼占你便宜真是很不好意思,你也別勉為其難了,抹了我這張老臉了吧。」

  許半夏哼了一聲,懶得說,玩笑開過就算,再說下去就是小孩子了。「好了,我的理由大致就是這些,你如果想要道歉的話,可以不說,不過自己倒滿滿一碗酒喝下去,我就算你已經道歉了。」

  高躍進又是差點噎氣,什麼,她以為她說對了?「胖子,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或許你也先入為主了。原因未必只有你說的那麼兩條,而且修姐也不會是那麼處心積慮的人。我從十七歲開始認識修姐,一直到現在,她總之不是那樣的人。孤僻倒是有的。這一碗酒我可以倒滿了,但我放在這兒,等我說完,我們再決定,究竟是你喝還是我喝。」說完,真的倒了一碗,放在兩人中間。

  許半夏拿過酒瓶,把自己的碗倒滿,推到中間,嘀咕道:「你喝過的碗我才不喝,我若錯了,我就喝一碗。」

  高躍進覺得好笑,心裡明白,這個許胖子不怕他,不止是因為有恃無恐,而是因為她膽大心細。所以與她說話,他才會覺得有點棋逢對手的味道。但又因為她年輕,是個女人,他面對許半夏的時候少不免帶點閒情。「我初中畢業時候,才十六歲。家裡吃不飽,可還是得支農去,支農你知不知道?」

  許半夏打個哈欠,道:「你可以刪掉一些你的光榮事蹟,直奔主題。我怎麼會不知道支農?」

  高躍進點頭道:「好吧,就算你知道。當時跟我一起的還有很多人,一起到街道等候挑選。當時我還不如一把鋤頭柄高,來挑的人都看不上我,到最後一個很偏山村的書記把我挑了走,他還唉聲歎氣地說來晚了,沒挑到好貨。」許半夏心想,你現在也不高,不過懶得開口說,這個高躍進今天在醫院的表現讓她很失望,覺得素質低還是沒辦法的,一急就露馬腳。不像趙壘,再落魄也是公子。所以他目前除了全身金光燦燦還吸引人以外,其他也就是野貓爸的面子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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