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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醫院也在催著該續費了,霍小栗早已花得囊空如洗,跟母親借,母親給了她一個白眼,說她的錢還要留著給霍小震結婚呢,再說了,她跟顧嘉樹馬上都要離婚了

  犯不著替他背饑荒,她這當媽的沒橫擋豎攔地不讓她為顧嘉樹忙活就已經夠意思了,想讓她掏錢,門兒都沒有。

  倒是霍小震不忍姐姐愁眉不展,背著母親把自己攢的一萬塊錢給了霍小栗。

  可是,這一萬塊錢不過是杯水車薪,沒兩天就花沒了,霍小栗只好繼續借,她幾乎借遍了所有能借的同事和朋友,借得在醫院裡誰見了她都繞道走,唯恐正面一個問候都會招來錢包的惶恐。

  霍小栗實在是借無可借了,想起了化驗室裡的一位同事,兩人私交還是頗好的,當年她買房四處湊首付碰盡了白眼,霍小栗曾毫不猶豫地掏出了僅有的2萬塊錢,現在她也遇到急事需要錢救急了,看在過去她救過她急的情分上,總能借出點兒來吧。

  可是,還沒走到化驗室,霍小栗就打了退堂鼓,這段日子,她實在是被拒絕怕了,別人的每一次拒絕,都仿佛是對她信任的、能力的、人品的拒絕,那種感覺,讓她恨不能就手找個地縫鑽進去。

  儘管她和化驗室的同事有過幫襯的交情,可她還是忐忑,這段時間,因為錢,自尊已被滅的次數太多了,她不想再被滅一次。

  她回了門診,想先發短信試探一下,如果有可能,她就上去借錢,沒可能的話,也免得當面被人滅一次自尊。

  她斟詞酌句地寫了短信,發了過去,五分鐘後,短信就回來了。

  看著短信,她苦笑了一下,暗自慶倖幸虧遷上樓,否則,又是一場毫無意義的自尊毀滅,同事在短信裡告訴她,雖然這兩年她丈夫做生意賺了點錢,可剛剛提前還了房貸,手裡毛幹爪淨的,末了,還說了一大堆抱歉的客氣話。

  霍小栗怔怔地看了一會手機,把短信刪了,片刻之後,手機又響,是醫院催交費的電話,因為受害人要進行第二次手術了……

  她心急如焚,像看猙獰怪物一樣看著響著不停的手機,一急,眼淚就滾了下來,王醫生小心地問:「怎麼不接?」

  霍小栗哽咽著說:「醫院催費了……」

  「要不我出去幫你借點吧……」王醫生家也不寬裕,去年剛給兒子買了房子操持了婚禮,前幾天借給她那l萬塊錢,已經是她家全部能動的資產了,經過了這幾天的借錢,霍小栗又不是不知道,借錢是樁多麼讓人難以開口的事,她哪兒好意思讓王醫生為了自己而四處承愛自尊的蹂躪呢?便忙忙擺手說:「不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兩人正說著,林主任進來了,見霍小栗滿臉是淚,手機響個不停也不接,就順口問是不是事情還沒結束。

  王醫生歎了口氣:「醫院又催著繳費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沒完沒了地,這不毀人嘛。」

  林主任哦了一聲 問:「要多少?」

  霍小栗忙擦了擦眼淚,說沒事的,事情總會解決。關於這件事,她不想告訴林主任,因為謝蘭,她從未想過開口跟林主任借錢,就算他主動把錢拍過來,她都不敢接。

  林主任躑躅了一會,轉身走了,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王醫生接了一個電話,嗯嗯啊啊地說了兩聲,表情很是複雜地看了霍小栗幾眼,就出去了。

  過了十來分鐘,王醫生就拿著一個報紙卷成的包回來了,一臉喜色地把它往霍小栗桌上一拍:「2萬,夠不?」

  霍小栗吃了一驚,忙問她突然哪兒來的錢,王醫生笑著說沒成想她丈走還有個小金庫,聽說她實在是為錢犯了難,就主動投誠了,提出了這兩萬塊錢,見霍小栗滿眼的將信將疑,王醫生又笑著道,老頭子偷偷存錢不是為了中飽私囊,是想等明年她退休了,和她一起出去旅遊的。

  除了謝謝,霍小栗不知要怎麼說才能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王醫生讓她別客氣了,趕緊去交手術費。

  霍小栗千恩萬謝地走了,打了輛車去交了手術費,自然少不了被受害人家屬抱怨了一頓,她只能一遍遍地說著抱歉,雖然這段時間因為借錢,她的自尊已承受了無數次的蹂躪,可相對于受害人而言,這點蹂躪又算得了什麼?她曾假設過,如給她足夠的錢,讓她此後的人生永遠呆在看不見光明看不見色彩,甚至連生存都需要他人的照顧才能繼續下去,她還是寧肯選擇窮困而有光明的日子,更何況受害人還上有老下有小地拖著一大家子。

  從醫院出來,她就接到了律師的電話,律師說因為顧嘉樹的官司牽扯到了刑事,目前已經轉到檢察院,由檢察院提起公訴,囑咐霍小栗儘早和受害人家屬商談賠償的事,如積極賠償,法院或許會從輕量刑。

  霍小栗雖然嘴裡應著,心裡卻一點譜也沒有,她倒想積極賠償,可是,她有錢可賠嗎?連醫療費都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去討借……

  想來想去,只剩了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賣房子,可房子是她和顧嘉樹的共同財產,不是她想賣就可以賣的,必須由顧嘉樹點頭。

  霍小栗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拘留所,見了顧嘉樹,和他說了賣房的想法,顧嘉樹瞪著她,半天才摔出一句:「我說過了,我沒肇事,更不存在逃逸,我不賣!」

  心力憔悴的霍小栗就哭了:「顧嘉樹,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死咬著不鬆口?難道監控錄像有假?」

  「對,不是監控錄像有假就是車牌有假!總之,那天晚上我沒開車!」身陷囹圄讓顧嘉樹悲憤無比,情緒很是不穩定,不僅是跟霍小栗,跟任何人講話都幾乎是扯著嗓子咆哮,他強硬的態度把霍小栗也給搞懵了,恍恍惚惚地也開始懷疑,那天晚上肇事逃逸的,到底是不是顧嘉樹?

  從拘留所出來,霍小栗又去了一趟交警隊,提出了自己的疑慮,就她對顧嘉樹的瞭解,他是個穩重而且有責任感的人,一旦決定出去喝酒,就絕不可能開車,她也懷疑,是不是有人套了顧嘉樹的車牌。

  交警雖然不否認有不法之徒套別人的車牌,但他們不能就此斷定,那天晚上確實是有人套了顧嘉樹的車牌肇事逃逢。

  霍小栗急了,說你們可以查嗎?

  交警卻說,但凡有人想違法套用別人的車牌,都狡猾得很,通常會選擇同一個品牌同一個型號同一顏色的車輛來套,想抓住他們,實在不是件容易事……

  霍小栗幾乎是扯著嗓子跟交警喊上了,套牌難道不是違法嗎?如果違法他們員警不就得管嘛?如果僅僅是因為他們難抓就不去抓,顧嘉樹就該活該倒楣地代人受過,員警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她越說越激動,漸漸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把這段時間以來承受的屈辱像放連珠炮一樣地發射了出來。或許交警也能體會她的情緒,倒也沒發火,只是說,類似的話,顧嘉樹也在一直在跟他們強調的,他們也不會不負責任地僅憑監控錄像就斷定是肇事逃逸為顧嘉樹所為,而是做了詳盡的調查,也去公寓停車場做了調查,那天晚上,顧嘉樹的車確實不在停車場,顧嘉樹解釋說,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晚飯後開車出去兜風,越兜越鬱悶,就想回來杷車放下去酒吧喝酒,卻因為公寓停車場內爆滿,不得不把車停在了路邊的免費泊車位,然後,隻身一人去了酒吧街,結果喝得酩酊大醉,連怎麼回公寓的都記不清了。

  因為顧嘉樹車停在路邊免費泊車位上,找不到目擊證人,員警也去酒吧調查過,酒吧服務生只記得當晚顧嘉樹喝醉了,至於他是怎麼來的怎麼走的,無人知曉,至於霍小栗所說,顧嘉樹是個非常有社會公德的人,從不酒後駕車,可那是以前生活平靜的時候,可現在,對顧嘉樹而言,面臨離婚,又因諸多原因停職接受調查,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煎熬,是人生的非常時期,難免情緒失控,做出點不合長理的事兒來。

  霍小栗聽得只剩了欲辯卻無語的眼淚,末了,說,如果我查出來呢?

  「如果你有足夠的證據……」交警正說著,電話響了,有起交通事故要他趕過去處理,他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女人,歉意地笑了一下,說要出去辦案了。

  霍小栗失魂落魄地從交警隊出來,滿腦子都是顧嘉樹冤比海深的暴怒,從相識到相戀,到結婚有十幾年了,顧嘉樹從未如此狂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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