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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霍小栗尷尬地看了顧嘉樹一眼,把手又抽了出來。

  鐵蛋見狀,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

  霍小栗心如刀絞,抱起鐵蛋,抹掉他臉上的淚,「鐵蛋是男子漢,不哭。」

  鐵蛋卻摟著她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媽媽,求求你了,跟爸爸和好吧。」

  這一幕弄得顧嘉樹心酸難過,便默默地走過來,攬過霍小栗的肩,對鐵蛋說:「鐵蛋,爸爸和媽媽一直很好啊。」

  鐵蛋到底是好糊弄的小孩子,看了看顧嘉樹搭在霍小栗肩上的手,很快就破涕為笑了,「爸爸不許騙人。」

  「爸爸從不騙人。」顧嘉樹小聲說。

  霍小栗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就覺得顧嘉樹搭在自己肩上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塊長滿了青苔的石頭,還爬滿了各種令人憎惡的小蟲子。

  到家後,霍小栗給鐵蛋洗了澡,讓他回自己房間睡,鐵蛋卻不肯,非要睡在爸爸媽媽中間,霍小栗不忍讓兒子傷心,只好答應了。

  鐵蛋一手攥著霍小栗的手指,一手攥著顧嘉樹的手指,很快就睡著了,在萬籟俱寂的夜裡,他小小的胸脯起伏著。霍小栗悄悄坐起來,看了顧嘉樹一眼,發現顧嘉樹正瞪著眼看天花板呢,兩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都微微一怔,很尷尬。

  霍小栗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又小心翼翼地把手從鐵蛋手裡抽出來,打算悄悄上閣樓去,可還沒等她站起來呢,顧嘉樹噌地就下床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憎恨,刻骨銘心的憎恨,像一株倔強的小苗,從霍小栗心裡鑽了出來。如果她和顧嘉樹的婚姻必須以中途夭折的形式結束,如果這夭折的形式可以有兩種選擇,一種是顧嘉樹死去,一種是顧嘉樹出軌。那麼,她選擇哪一種呢?

  對,毫無疑問,她寧肯選擇讓顧嘉樹死去,因為這種結束方式,不會損傷她作為女人的尊嚴。而後一種結束方式,她不僅要因為失敗的婚姻而接受莫名的同情,還要為這樁夭折的婚姻費盡解釋的口舌,而無論她怎樣解釋,一個不爭的事實都殘酷地擺在那兒,她被顧嘉樹甩了。更可怕的是三十多歲的顧嘉樹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績優股,會有年輕貌美的女子爭著搶著嫁給他,單是想像不久的將來,會有另一個女人成為顧嘉樹的妻子,而且顧嘉樹可能會覺得比和她在一起幸福,她的心,就顛沛在了瘋狂的邊緣,糾結在仇恨與嫉妒中的餘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寧肯讓這樁婚姻以顧嘉樹死去的方式夭折在中途,如果他死了,那是誰都無法左右、無可更改的命運安排,與她霍小栗的成敗沒有關係。

  霍小栗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

  她微微地張著嘴巴,捂住了胸口,好像那裡住了一個被關押了千年的魔鬼,在此刻,所謂道德的力量,再也關不住它了。她無聲地流了淚,為最終變成了荼毒的愛情,為這種荼毒在她心裡圈生了一個猙獰的魔鬼,而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去的,只記得醒來的時候,天已亮了,鐵蛋還在睡著,她拉開窗簾,看著明亮的晨曦,溫柔地撫摸著兒子的臉,就軟軟地笑了一下,可眼睛很疼。

  顧嘉樹走了,客房裡亂糟糟的,扔著他換下的髒衣服。霍小栗給鐵蛋做好了早飯,看著他吃完,把他送到學校後,就去了醫院。顧嘉樹正在給顧新建洗臉,一種莫名的鬆弛湧上心來,還好,他還健康地活著。

  她甚至欣慰地笑了一下,她知道,那個昨夜在心裡鬧騰著的魔鬼,已經睡著了,她回到了正常。

  顧新建一抬眼,見霍小栗看著兒子軟軟地笑了一下,以為他們之間的矛盾已經化解了,心情好得很,就笑著說:「小栗,我這邊沒什麼事,你們都去上班吧。」

  霍小栗笑了一下,把隨身帶來的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盛了一碗湯給顧新建,又盛了一碗遞給顧嘉樹,「你吃了飯就去上班吧,這段時間我休假。」

  「小栗,醫院這邊,白天有你媽呢,你請假幹什麼?」顧新建有點意外,也很感動,可是,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了,兒媳婦是醫生,因為他而請假,有可能是知道他來日不多了,請假不過是為了更好地照顧他走完最後不多的歲月。

  霍小栗端起湯喂他,「爸,我不是請假是休年假,我們醫院就婦科最忙,要是沒什麼特別的事,連年假都撈不著休,我這是打著您的幌子好容易才爭取下來的年假呢。」

  顧新建就微微地點了點頭,「也好。」

  顧嘉樹看了看霍小栗盛上的湯裡還臥了兩隻剝了殼的煮雞蛋,心裡微微一暖,端起來喝了兩口就說要上班去了。

  「小栗都給你把雞蛋剝出來了,吃了再走。」顧新建喝住他。

  顧嘉樹看了霍小栗一眼,折回來,用筷子紮著雞蛋,三口兩口地吃完就跑了。

  第十五章

  1

  顧新建的病情惡化很快,一周後,就大小便失禁了,而且大部分的時間陷入了昏迷中。

  只要一醒來,他就會看著霍小栗,氣息微弱地說:「小栗啊,爸爸對不起你。」

  或許別人不會明白顧新建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她,可霍小栗明白,儘管她努力配合顧嘉樹,在顧新建面前表演和睦,但顧新建依然能感覺出他們之間的異樣,為了不讓顧嘉樹埋怨霍小栗,他一直在努力配合醫生的治療,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康復了,顧嘉樹和霍小栗之間的矛盾也就不復存在了。為了兒子一家三口的幸福安寧,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健康長壽。可身體己不聽他的話了。癌細胞像變態的魔鬼一樣吞噬著他的健康,無論多麼厲害的藥,都鎮壓不住它們了。

  霍小栗很難受,卻又不知怎麼說才能安慰顧新建那顆懸著的心,便把床微微搖起來一點,讓顧新建躺得舒服點:「爸,您別這麼說,都是我們不懂事,到現在還惹您為我們操心。」

  顧嘉樹也知道,父親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每天都是一下班就跑到病房陪著父親,大多時候是父子兩個沉默相望,話都在眼神裡。

  顧新建總是看看在一邊忙碌的霍小栗,再看看顧嘉樹。

  父親帶了懇求的目光讓顧嘉樹的眼淚在心裡打轉,他握著父親的手:「爸,您別多想,我們不會的……」

  「嘉樹,你發誓……」現在,顧新建說話已經很吃力 了:「鐵蛋……別讓他受苦……」

  顧嘉樹用力點頭:「爸,我發誓,您別把我岳母的話當真,真的是沒有的事,她都想來跟您道歉,可又不好意思的。」說完,顧嘉樹看著霍小栗。

  霍小栗知道顧嘉樹這是在暗示她幫忙撒謊,母親在顧家吵完後,給她打過幾個電話,她總是淡淡說沒事了,既然公公已經因憤鬱而倒下了,她不想讓母親再因為內疚而難過,何況於事無補了。

  當母親知道顧新建住院後,也曾內疚,也曾想過,如果不是因為她那一吵,或許親家的病情不會惡化得這麼快,也試探著跟霍小栗說要來醫院探望,被霍小栗攔住了,現在顧家上下都把母親當成了催化顧新建病情惡化的罪魁禍首,母親來了,顧末人非但不會領情,還不知會說出多難聽的話來,霍小栗怕這邊公公還在生死線上掙扎未卜呢,母親又給窩囊出病來了。

  可現在,顧嘉樹想讓她說服母親過來幫著撒個謊。撒謊簡單,她也瞭解母親這人,雖然脾氣大,雖然對顧家有很多意見,可一旦知道女兒的婚姻成了不久于人世的親家公的心頭摘,她肯定會答應幫著撒這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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