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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幹嗎要提心吊膽?怕讓別人搶了去?」霍小栗很認真,在她的愛情體系裡,秦紫是唯一的隱性情敵。

  「還讓別人搶了去,她不搶別人就不錯了,好了好了,睡覺。」顧嘉樹一把摟過霍小栗,圈在懷裡去剝她的衣服,霍小栗卻一轉身,說不行,我有心理障礙。顧嘉樹就小聲說我輕點,然後順手從床頭摸過早就備好的毛巾,「你咬著它,就沒聲了。」

  霍小栗還是說不行,床響。

  真的,這張床因為買得倉促,加上為了省錢,品質不是很好,只要他們在床上一活動,床頭就會碰著牆壁,哢嗒哢嗒地響。在寂靜的夜裡,那聲音顯得分外刺耳。霍小栗總覺得不僅整個家裡的人,連整棟樓的人都聽到了這聲音,並從這聲音裡幻化出了一幅很是情色的畫面。

  精力旺盛的顧嘉樹摟著嬌豔可人的霍小栗,簡直就是97號汽油伴著火星睡覺,哪兒有不著的道理?就說霍小栗是神經過敏了,夜裡大家都睡得豬一樣的沉,誰稀罕傾聽分析別人家的聲音啊。霍小栗還是不肯,說早晨起來,顧美童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旁觀了昨夜他們做愛似的,她受不了她的眼神。

  顧嘉樹急得團團轉,顧不上和她辯論姐姐是不是在偷聽他們的歡愛,跑到客廳找了一打報紙,塞進床頭,使勁晃了晃,真沒聲音了。就故意壞笑著看著霍小栗,張牙舞爪地像頭餓狼一樣撲上去,待挨到她身體時,卻無比輕柔了起來。

  床,果然沒有響。

  第二天是週末,霍小栗本想起床去幫婆婆做飯,可顧嘉樹用腿牢牢地盤著她,不讓去,霍小栗用力往外掙,說平時上班走得早,不幫忙就不幫了,可週末還賴在床上睡懶覺,有點說不過去。顧嘉樹就嬉皮笑臉地說沒事,媽媽已經習慣了他週末賴床。霍小栗說那是你,不是我。「你就是我。」說著,顧嘉樹往她身上湊了湊,霍小栗感覺他身體的某個部位硬邦邦地杵在了身上,就打了他一下,說大白天的,全家都在,別不要臉了。

  顧嘉樹就哼哧哼哧地往下剝著她的睡衣說:「你是我媳婦,我們是合法夫妻,怎麼不要臉了。」說著,不管不顧地往霍小栗的身體深處衝刺,霍小栗拍打著他說你瘋了啊,你姐姐和你媽都起床了。

  顧嘉樹得意地說,我關上門了,她們進不來。

  霍小栗就捏著他的鼻子,「貪吃的豬。」

  顧嘉樹嘿嘿地笑,兩人在晨光裡無聲地對望著,眼神漸漸迷亂,亂七八糟地說著胡話,冬天的陽光打在橘色的窗簾上,整個屋子都顯得很是曖昧,霍小栗生怕弄出聲音來讓外面的人聽見,咬著嘴唇,臉上的潮紅像是抹多了胭脂,兩人四目相對的迷離裡,像是無聲電影,正心醉沉迷得不行,就聽顧美童梆梆地拍著門吆喝:「嘉樹,報紙是不是你拿去了?」

  顧嘉樹一個激靈,就像當頭挨了一棍子,呆在了那兒,幹張著嘴巴,啊啊了半天才說沒拿。

  顧美童嘟噥著說奇怪了,昨晚我明明放在了茶几上,你問問小栗拿沒拿?我要照著報紙上的步驟做頭髮呢。顧嘉樹懊惱得不成,一個骨碌從霍小栗身上滾下來,吆喝了一嗓子:「小栗還沒醒!」「都幾點了還睡?嘉樹,我可告訴你啊,再不起來別嫌我們吃飯不給留。」顧美童的聲音裡全是抱怨和不滿。

  霍小栗默默地起身穿衣,顧嘉樹垂頭喪氣地看著她的背影說:「不行,咱得出去租房。」

  霍小栗心裡一喜,「真的?」

  顧嘉樹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猛地一拽被子蒙上了頭,霍小栗就知道,又是氣話。每當她因為居住條件不好拒絕和他做愛,他都會咬牙切齒地發誓要搬出去租房住,可也就是一時的惱話而已,等過了這一陣,他就把這話給忘到腦後去了。

  霍小栗開門出去,洗漱了一下,幫著婆婆擺早飯。從廚房端著稀飯出來,就見顧美童拿著被擠得破敗不堪的報紙從他們臥室出來了,沒好氣地往沙發上一摔,「沒拿沒拿!沒拿這是什麼?好好的報紙給弄成爛狗肉了!」見霍小栗出來了,就沒好氣地說小栗,我昨天晚上說過了的,今天早晨要照著報紙上的步驟做頭髮,你幹嗎要把報紙揉搓成這樣?霍小栗的臉就一陣醬紫,頓了半天才說是顧嘉樹拿的。

  「就算是他拿的,你也不能不吭聲啊,你又不是沒聽見我說今天早晨要用這報紙。」

  霍小栗本來是怕顧美童質問他們為什麼要把報紙塞在床和牆之間的縫裡,所以才有點尷尬,可她一尷尬語短,在顧美童那兒倒成了故意使壞被揭穿後的理屈詞窮了,於是就不卑不亢地說:「我怎麼知道嘉樹拿的是哪天的報紙?我好像沒有義務替你盯著這張報紙,也沒義務因為聽見了你說今天早晨要用這張報紙就要為你的這張報紙負責不是?」

  顧美童被她嗆得半天沒上來話,使勁剜了她一眼,一屁股坐下,舀上一碗稀飯,往自己眼前一墩才說:「我怎麼這麼倒楣?!」

  顧美童從沒在霍小栗面前占過上風,這讓肖愛秋心裡也很不舒服,可事都是由顧美童挑起來的,純屬沒事找事幹,馬蜂窩沒捅好被蜇了個鼻青臉腫,她這當婆婆的也不能旗幟鮮明地站到女兒這邊,不然,在兒媳婦面前,她就成了護犢子護到了不明事理的惡婆婆。

  這可不是她肖愛秋想要的范兒。霍小栗和兒子結婚伊始,因為親家母鬧到門上,讓街坊鄰居對他們家頗有微詞,但是,她一定要努力做好婆婆這門功課,讓街坊鄰居們認識她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婆婆,給她做兒媳婦就是掉到福囤子裡了。當然,這事想想很簡單,做起來還是有難度的,尤其是她一想到親家母咄咄逼人的氣焰,就氣不打一處來。所以,儘管在理智上她很想對霍小栗好,可實施起來,總有點彆扭,尤其是一跟霍小栗打照面,就總覺得心裡有個什麼東西,咯噔了一聲,讓她臉上的表情就不自然了起來。

  其實,霍小栗明白婆婆的心思,自從她和母親吵了那一架,兩親家就成了仇人,人前從不提對方的名字。讓自己的母親搶白了幾次,又讓顧嘉樹凶了一頓,婆婆憋著一肚子氣沒地兒撒,在潛意識裡,把她這兒媳婦當成了惡親家的代言人。每每看見她,就想起了在親家面前受的那些氣,潛意識裡總想還擊,她這兒媳婦就成了代母受過的靶子。

  她想過開誠佈公地跟婆婆好好談一談,估計婆婆也能聽進去,可自古以來親家難處,誰都覺得自家的孩子是便宜了對方,所以,在彼此眼裡,對方都是文明強盜,都是打著婆婆岳母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從孩子手裡搶走了應該屬於自己的一部分關愛,想讓她們徹底放下對彼此的抵觸和挑剔,根本就沒可能。

  這番口舌,霍小栗也就不想枉費了,只要在大面上,彼此不再相互讓對方難堪就好。

  3

  春來冬去,光陰就這麼荏苒而過了兩年。霍小栗考出了醫師執業資格,是門診醫生了,她和母親的關係緩和了很多,只要不當著顧嘉樹的面,母女兩個也能心平氣和地聊聊家常了。唯一讓她頭疼的就是霍小震。小時候的霍小震聰明漂亮,被母親當成了炫耀的鑽石鑲嵌在額頭上,要月亮不給星星地寵著,寵來寵去,終於把霍小震給寵成了一個不知憂不知愁的貪玩孩子。高考落榜後,母親淚水長流,找霍小栗商量怎麼辦,霍小栗審時度勢,建議霍小震讀職業大學。母親一聽就惱了,說職業大學是培養工人的。霍小栗問母親:「那你認為霍小震將來應該幹什麼?」

  母親說她也不知道,但反正不是下車間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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