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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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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回答,好半天才說:「咪咪,媽媽給你辦了加拿大移民的,就是加拿大的簽證,媽媽要回到美國去等那個簽證,如果拿到了,咪咪就可以到加拿大去了,就可以從那裡到美國看媽媽了。」 這麼複雜的曲線救國道路,咪咪居然都已經聽得懂了,大概是講的次數太多了。咪咪用手沾了水,在桌子上畫了兩個圓框框,指著一個說:「這個是加拿大,」然後指著另一個,「這個是美國。媽媽在這裡,咪咪在那個框框裡。兩個是挨著的,咪咪一跳,就跳到媽媽那個框框裡去了。」 她抱著女兒,淚流滿面。餐館的女服務員大概是見過此類場景的,好心安慰說:「別難過了,被拒簽的多著呢。」然後又不解地搖頭,「真的整不明白,為什麼都想到美國去呢?聽說那邊的東西難吃得很。」 那天在動物園玩的時候,咪咪雖然也很開心,但簽證的事似乎不時地跑到腦海裡來,很多情景都讓咪咪提到美國,提到媽媽。看到一個大猴子抱著一個小猴子,咪咪就說:「媽媽,你看那個大猴猴總是抱著小猴猴,它爬樹的時候都抱著。」 她不知道咪咪是不是觸景生情,想到自己的媽媽又要離開自己到美國去,不能象大猴猴抱小猴猴那樣,時時刻刻抱著自己。她說:「咪咪,如果你不想媽媽到美國去,媽媽就不去了。」 咪咪象個小大人一樣,有條有理地說:「我第一喜歡跟媽媽一起到美國去,我第二喜歡跟媽媽一起到中國去,我第三喜歡——」 咪咪沒有說出第三喜歡是什麼,大概第三已經不能用喜歡來形容了。 當兩個人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時候,咪咪看著天空,指著天上的雲,對媽媽說:「媽媽,我好想變成天上的雲。」 她問:「為什麼?」 「如果我是雲的話,我就不用簽證,飄啊飄的,就飄到美國去看媽媽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摟著咪咪,抽泣著說:「咪咪,媽媽——不——到美國去了,就——呆在中國,跟咪咪在一起。」 §57 回到旅館房間後,海倫覺得全身酸痛,精疲力竭,頭也痛得要命,好像已經病倒了一樣。連續遭受兩個打擊,真的是應了那句話:「屋漏又遭連陰雨,船破偏遇頂頭風」。愛情不順,簽證也不順,她簡直被打暈了。但她還是強撐著,對自己說: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倒下了咪咪怎麼辦? 她跟咪咪兩人一起洗了澡,讓咪咪看會電視,自己就躺在那裡發呆。她恨恨地想,都是李兵這個烏鴉嘴,還沒出門就說什麼「這次要是簽不到,你還回不回美國」,有了他這句破口話,哪裡還簽得到證? 然後她又後悔不該帶這兩個大箱子來的,這些事做早了,就容易出問題。與其帶了箱子簽不到,還不如簽到了,匆匆忙忙去拿箱子或者在北京現買東西。 她還想到了一些不吉利的徵兆,連她在同一天內兩次碰見了一個姓囉的熟人都算了進去,因為她家鄉有個說法,就是一天之內兩次碰見同一個人,就會出禍事。 想了一大通,她意識到這些想法大多是沒有根據的。那些事發生在簽證之前,但並不等於跟簽證之間有因果關係。不過一個人對某件事太上心,就愛這樣風馬牛不相及地亂找因果關係,差不多稱得上迷信了。 她很想跟什麼人談談,但她不願跟家人談,如果父母和弟弟知道這事,肯定急得要命,但他們的急並不能減輕她的急。 跟李兵當然是沒什麼好談的,她知道李兵這個人,「子系中山狼,得志便倡狂」。當她拿到了咪咪的護照,眼看就要給咪咪簽到證的時候,李兵是卑躬屈膝的,因為他手中已經沒有王牌了。但現在他知道咪咪沒簽到,他就肯定不是那個樣子了,除了諷刺她,可能還會想出一些招來,利用一下咪咪這個失而復得的人質,敲她一些錢,或者逼她做什麼別的事。 Benny那裡不用說,是不能打電話的了。以前她一遇到困難或麻煩,第一個就想到去向他訴苦,聽聽他用半生不熟的國語慢條斯理、輕言細語地安慰她一下。但他現在正忙著「安慰」他的老婆,哪裡有心情聽她的訴苦?更何況這也是一個不能向他訴的苦。 她決定給靜秋打個電話,雖然她跟靜秋交往不久,但她已經把靜秋當好朋友了。她撥了電話,很快就聽見了靜秋的聲音。她象孩子見了娘一樣,很委屈地把這次簽證的事告訴了靜秋。 靜秋說:「不要著急,東方不亮西方亮,這下就體現出腳踏兩隻船的好處來了。我估計你加拿大那邊快有消息了。說不定等你一回美國,就發現信箱裡有封加拿大移民局的信在等著你。」 她歎口氣,說:「我簡直不想回美國去了,我女兒——」她沒法講述女兒那些令她心碎的話,只連續歎了幾口氣。 「我知道,我女兒也一樣,她那時還不怎麼會寫字,就給我寫了一封信,她在那封信裡說『媽媽,我好想你,我白天也想你,晚上也想你,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天啊,地啊,我就不該讓你走的呀』」 「真可憐!那你看了信,不是難受得要死?」 「我看了她的信,恨不得飛回中國去,再也不要回到美國來。但是我知道從長遠的觀點來看,我還是應該再堅持一下。熬過了那一關,一切都好起來了,現在她在美國讀書,很開心。我把她的信給她看,她一個字都不認識了,也不記得自己寫過那封信了。她把那封信貼在她床頭的牆上,每天ADMIRE自己一下:我小時候好厲害啊,會寫中文!」 海倫擔心地說:「我就是不願意把女兒留給李兵,她跟他在一起多呆一天,就多受一天罪。」 靜秋安慰說:「不會太久的,可能明年初就能來加拿大了。你呆在中國,也只能減少咪咪受的委屈,不能徹底消除這種可能,你在中國的時候,你丈夫還不是一樣粗暴待她?但如果你回到美國,可能半年之後她就能來加拿大了。」 「就是恨不得咪咪一天都不用受委屈。」 靜秋出主意說:「既然李兵那麼想出國,你可以利用一下他這種心理,講點條件,給他約法三章。當然要量力而行,適可而止,免得他破罐子破摔,拼個魚死網破。」 她跟靜秋打完電話,就給她的新Roommate小舒打了個電話,直接打到小舒的實驗室裡。小舒是個訪問學者,所以沒暑假,一直在學校幹活。 小舒聽她問到信件的事,就說:「你好像是有一封加拿大移民局來的信呢,我沒仔細看,但因為我也在辦加拿大移民,所以知道他們總是用那種顏色的信封。等我把實驗做上了,就回去找出來看看。你過一小時再打電話來。」 她忐忑不安地等著,心想該不會是拒絕信吧?如果加拿大那邊也拒絕了,那就真是沒出路了。過了一小時,她又給小舒打電話。 小舒說:「是加拿大移民局來的信,你要不要我幫你拆開看看?」 她連聲說:「拆開,拆開,看看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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