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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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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李兵打電話來的時候,正是清晨四點多鐘,海倫聽到鈴聲,條件反射地抓起電話,就往洗手間跑,一顆心咚咚亂跳,不知道是因為突然從夢中被驚醒,還是擔心咪咪簽證不順利。她知道是李兵,因為除了他,沒人會在這樣的時候打電話來。 她喘著氣,說了聲:「喂?」就聽李兵說:「我給個電話號碼你,你打過來,從這邊打國際長途貴得很。」說完,李兵就說了一個電話號碼。 她以為是旅館的號碼,急忙問:「房間號碼呢?」 「沒房間號碼,我在外面電話亭打電話。」李兵說完,也不管她電話號碼記下來沒有,就匆匆掛了。 幸好她記住了號碼,馬上用電話卡給李兵打電話,李兵很快就接了。她膽戰心驚地問:「簽——簽到了沒有?」 「沒有。」 「為什麼沒簽到?什麼理由拒簽?」 李兵似乎很生氣:「還是那個理由,他媽的,又白費了一次簽證費。」 她覺得難以置信:「還是那個理由?一個小孩子,有什麼移民傾向?」 「我怎麼知道?你去問簽證官吧。」 她真的恨不得去問簽證官,你憑什麼不給我的孩子簽?還說你們美國最講人權,我們母女團聚不是人權嗎?她知道她不敢對簽證官說這些話,但她就想大喊大叫一通,好像心裡憋著一包氣,不喊出來就很難受一樣。 她沉默了一會,說:「你們現在先不慌著回去,就呆在北京等我,我馬上回來。」 李兵吃了一驚:「你現在回中國?你不把書讀完了?我們都還指望著靠你出國的呢。」 「我沒說我不把書讀完,我只是回來看看你們——」她多了一個心眼,沒把自己回去的真實意圖說出來。她想親自帶咪咪去簽一次,一是她聽別人說過,F1回過國的,家屬比較好簽一些,因為簽證官會認為你完全是為了家庭團聚,而不在乎是在哪裡團聚,這樣的比那種F1從來不回國,只一心一意要把家屬弄到美國來的要容易簽一些。 另外,她懷疑這次肯定是Joe使了壞,或者是李兵使了壞,因為她實在不相信簽證官會拒簽一個小孩。她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只要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李兵想了一會,說:「那好吧,我今天就去跟旅館講,再住幾天,不過買好的火車票就不知道賣不賣得出去了。而且我帶的錢——都用得差不多了,在北京堅持不了幾天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現在還沒定票,要定了票才知道。你把你旅館的電話號碼和房間號碼告訴我,我定了票馬上給你打電話。」 李兵遲遲疑疑地把號碼給了她,她找了支筆,寫了下來,問:「你出來打電話,那咪咪呢?」 「她——跟一個朋友在一起,你放心,沒問題的。」 「是不是李虹?」 「是,不過你不要想歪了,我只是看她從來沒到北京來玩過,帶她一起出來——」 她聲明說:「我沒有想歪,也不會想歪,我只是怕你把咪咪一個人留在旅館。既然她跟李虹在一起,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不過,你當心李虹的丈夫有意見。」 「別人沒有你那麼多歪心思。」李兵說,「聽別人說美國有種什麼深海魚油,很補的,你多帶幾瓶回來,好送人。從美國回來一趟,空著手,怕別人笑話。」 「好,我定了票就去買。你想要點什麼?」 李兵呵呵地笑:「你要給我帶禮物回來?那你還不如直接給錢我——」 「我會盡可能多帶點錢回來,不過窮學生,也沒多少錢。」她掛了電話,就想打電話定票,但看了看表,還太早了點,只好又躺回到床上去,開始計畫回國的事。 她把李兵穩在北京,一是為了簽證方便,另外她也怕回到了Y市,李兵就如虎添翼,跟她唱對臺戲就有人捧場了。李兵是個地頭蛇,在北京應該是沒什麼哥們的,她只要對付他一個就行了。有那些狐朋狗友喝采助威的時候,李兵就特別凶,離開了那些傢伙,李兵就要少許好一些。他現在還在北京,沒地方藏護照,不然的話,只要他把護照藏了不交給她,她再有本事也不能帶咪咪去簽證。 她想到就要回國去了,心裡真是又喜又悲。回去就可以見到女兒,她恨不得生出翅膀來,馬上飛回去。在美國的這一年,她每天都在擔心咪咪,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挨打受罵。 如果不是思念女兒,她在美國的生活可以說比在國內強了不知多少倍了,最起碼不用跟李兵嘔氣。她來美國後,胃痛得少了,頭也痛得少了,而在中國的時候,她差不多天天胃痛,常常頭痛。現在想來那都是慪氣慪出來的,雖然也沒怎麼大吵大鬧,但那些氣都慪在那裡,沒處發洩,就變成了身體上的種種不適。 那時她還以為自己提前進入更年期了,有些症狀完全象書上描寫的更年期症狀,煩躁,不安,燥熱,不知名的頭痛腦熱,身體乾燥等等,這些症狀到了美國都慢慢緩解了。 她在B城住的時候,隔壁住著一個訪問學者,姓蔣,跟她年齡差不多,也是老公和女兒還在中國。蔣老師一碰見她就要跟她訴說如何如何思念丈夫,說出國之後幾乎天天哭,因為在國內的時候丈夫對她照顧很好,現在出來了,什麼都要自己動手,太不習慣了,只好以淚洗面。蔣老師跟丈夫打電話,一打就是幾個小時,好像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 如果沒有這些甜蜜的夫妻在那裡對照,她對自己的婚姻忍受力還強一點,一旦看見別的夫妻那麼恩愛,就覺得心裡特別難受。為什麼別人的丈夫那樣體貼照顧妻子呢?為什麼自己的丈夫就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呢? 總是聽別人說什麼「好女人是一所學校,可以培養出好丈夫,好男人」,「妻子是一面鏡子,可以照出丈夫的模樣」。這些話,真的象鞭子一樣抽打她,因為按這種說法,沒嫁個好丈夫的女人都是她們自己的過錯,誰叫你們自己不是一所好學校的呢? 但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把李兵這樣的後進生教育成一個好學生。難道人真的沒有先天差異,完全是靠後天培養的?而且完全是靠一個女人來培養的?那怎麼有「稀泥巴扶不上牆」,「朽木不可雕」的說法呢? 想到一回國,就又要「重溫」往日的那些摩擦和齟齬,她就有點懼怕,但她的懼怕被可能的成功沖淡了。只要她能帶咪咪簽到證,慪多少氣,受多少罪都值得。 她不知道自己這次回去,還簽不簽得出來,有可能不光咪咪沒簽到證,連她自己也簽不出來了。她聽人說過,轉了專業的比較難簽,因為你轉個熱門專業,就說明你想留在美國。她剛好就是轉了專業的,而且是從語言文學轉到教育技術,跟熱門專業電腦掛點邊,很可能簽證官會懷疑她有移民傾向。 如果連她也簽不到證了,她就只好呆在國內了,想到這一點,她覺得自己又比以前多了一份難受。以前想到只能永遠呆在國內,主要是擔心沒法跟李兵順順當當地把婚離掉,現在還多了一個Benny,她一想到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他了,她就想哭,哭自己早出生了這些年,哭自己還沒遇見他就結了婚,一句話,哭自己命苦。 她知道Benny一直是把她當離婚女人看待的,不然也不會對她有點意思了,因為她在店裡聽他和老闆都說過,他們對有丈夫的女人是絕對不會看一眼的,那次是因為那個指甲店的越南女人說到這上頭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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