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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舊地重遊

  一直把車開到她家大門口,許承宗才停下來。隔著車窗,看著記憶中熟悉的葉家大門,只是牆裡再也不是當初望舒在家時種得滿滿的蔬菜瓜果了,一大片的玉米擋住了養傷那半個月裡曾熟悉的一切。

  他靜靜地坐在裡面半晌,然後打開車門,從兜裡掏出煙,點上,手拄著車頂篷,看著葉家,心情低落地吸著煙。

  「許哥,我們進去麼?」後面那輛車裡出來兩個健壯的男子,走到許承宗身邊問。

  「你們留在這裡,我自己進去。」許承宗悶悶地說,卻仍是吸著煙,沒有動。

  竟然只為了響了一聲的電話,他就丟下手頭所有的事,開了幾個小時的車趕到此地,他是怎麼了?

  剛離開此地的時候,他曾經日日夜夜思念在鄉下的這段日子,想念在這裡時平靜舒緩的家常日子中心裡的平安。後來他身上的傷徹底好了,他回來找她,可隨著她始終不見蹤影,當初那難以抑制的衝動和迷戀已漸漸被壓在心底深處,越來越忙,跟她的往事越來越模糊,他早已經在二十多年的生活裡習慣了痛苦和絕望,多這麼一次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稀奇。

  這世上又有誰是心想事成呢?

  落寞與失意才是生活的常態吧?葉望舒跟無數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樣,屬於他午夜的夢,夢裡的希冀、痛苦、絕望那樣深刻,深刻得讓人覺得生不如死,而早上醒過來之後,他還不是如同這個世上萬萬千千的普通人一樣,精神抖擻地投進都市叢林裡去撕咬去攻擊,仿佛深夜時的軟弱與孤單從不曾存在過?

  只有偶爾當他在街上看見穿著樸素寒酸、身形消瘦的馬尾辮子姑娘,她的樣子會立時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讓他胸口悶得壓抑,想起她那靜靜的溫和的眼睛和發怒說不出話來時滿臉的通紅,還有自己離開那天她把許家送的錢擲在青石板路上,看著自己時眼裡的絕望與痛苦……

  為什麼事情的結局會變得那樣醜陋?

  為什麼他會傷害這世上唯一曾經對自己善良的人?

  為什麼她不像自己這兩年來遇到的無數個女孩子一樣,輕鬆地看待男女間的那些事,這樣她會活得輕鬆,而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為什麼要相信愛情,甚至相信那詛咒一樣的愛情會給人帶來幸福?

  煙越吸越無趣,他伸手掐熄了,快步向葉家走去。他腳下的皮鞋在熟悉的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響聲,到了窗子處,他掏出兜裡的刀,把鉤子從密閉的窗子縫裡伸進去,一轉一提,窗子的插銷立刻就開了。

  十年監獄,他學到了很多,開別人家密閉的門窗只是其中最簡單的。

  拉開窗子,雙手在窗臺上用力一按,他人已經進了屋子。

  他一進去就看見炕几的門把手上別著的那朵枯了的芍藥。

  他徑直走過去,伸手扯掉枯花擲出窗子,拉開炕几門,看見自己前幾次來的時候放在這裡的信和手機已經不見了。

  他拿出自己的電話,繼續撥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號碼鈴鈴地響,仍沒有人接聽。

  他站在地上,靜靜地呆了半響,後來從口袋裡掏出另一支煙,一個人倚著窗子,邊吸煙邊看著遠處的青山。

  一支煙吸到一半,聽見外面有人聲。片刻之後,自己的保安和一個年過半百頭髮斑白的女子走進院子,這女子看見站在窗子前的許承宗,驚道:「你怎麼進去的?」

  許承宗伸手拍拍窗子,很篤定地撒謊,「這窗子沒插上。」

  「哦,那可能望舒走的時候忘了。」這半百女子是崔三嬸,她掏出鑰匙,打開門,一會兒從屋門進來,入門看見許承宗抽著煙,她顯然有點兒不高興,可許承宗一身淡色高檔西裝,長身偉健,氣質容貌寶貴逼人,在他面前,不自覺地令人有些氣短,崔三嬸躊躇了一下,就把肚子裡的不高興咽進去了。

  「她什麼時候回來的?」許承宗把煙熄滅,從窗子處閃開,邊看著這女人關窗插上插銷邊問。

  「一個月前。」崔三嬸把窗子關好,回頭看看許承宗,想到這人來了四五次了,還真夠長情的,可惜就是個勞改犯,長得這麼好,也不知道勾引過多少女人心甘情願上他的當!

  繡花枕頭裝爛瓤,望舒真是聰明的女子,離這樣的人遠遠的才對!

  「她說了她去哪兒了麼?」許承宗問這句話時,心裡竟然通通地跳,自己也有點兒奇怪。

  她明明就是躲著自己,他為什麼偏偏總想著要聯繫上她呢?

  「她跟她大哥打工去了,還能去哪兒?」崔三嬸想當然地說道。

  「她大哥在哪兒,你知道麼?」崔三嬸的眼神和姿勢,就是往外趕許承宗,許承宗想了想,走出去站在屋門口,又被崔三嬸攆著道:「走吧,上外面站著吧。我得鎖門了。」

  他看著崔三嬸,對她笑了笑,似乎自嘲一般,後來出去了,站在自己的手下中間。下午的太陽不甚熱,照在葉家冷落的院子裡,處處蕭條。身後的崔三嬸嘩啦一聲鎖上門,對許承宗道:「她大哥住哪兒我也不知道。在城裡打工,東奔西跑的,沒有個固定地方住啊。」

  許承宗聽了,沒有做聲,手伸到口袋裡拿煙,他心情不佳的時候,就想吸煙。

  過去這一年他心情一直不算好,所以煙癮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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