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不曾放縱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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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聽了,頓了一下,忍不住轉頭看著他,長長的一鋪炕,他高高的個子占滿了,自己家常用的褥子根本不夠長,他的小腿和腳露在外面,此時翹起,他猶自半回味半感歎地說道:「頭昏腦漲,背酸腿疼,這做愛還真是力氣活。」 望舒人在門口滯了一秒,早知二人間終有一別,但他似乎對此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她胸口很難過,手握著把手,用力擰開,推門出去。 她走到後院子,見小寶在拔菜,小燕正在燒水。小燕聽見姑姑的聲音,回過頭來,十歲的女孩子,已經朦朧地懂事了,所以有點兒不太敢看姑姑,假裝很忙地用力燒火。 「小燕……」望舒走過去,蹲在侄女旁邊,面對從小帶大的孩子,有點兒難為情。 「姑,你跟那人好了?」小燕看姑姑不好意思了,她反而膽子大了,笑嘻嘻地問。 「啊?也不是跟他好——」望舒有點兒口結,想了半天,決定實話實說,「姑姑沒跟他好,姑姑就是太寂寞了——等你長到姑姑這個歲數,你就會懂了。」 小燕似懂非懂地點頭,小寶這時從地裡走上來,抱著一堆豬菜,對姑姑道:「姑,啥時候賣豬啊?是不是賣完了,咱們就到城裡逛動物園?」 望舒正要說話,就在這時,只聽房子前面似乎有機動車的聲音,她站起身,暗想莫非上次那個接許承宗的王東又一大早趕來了? 手裡的柴火啪的一聲斷了,她擲下柴火,沿著走廊向前院子走,身後兩個侄兒跟著,經過自己屋子時,見原本躺在炕上的許承宗也聽見了聲音,正在穿衣服。 她打開前門,眼前的情景嚇了她一跳。 六七輛車停在她家門前的空地上,中間一輛加長的黑色房車車門剛剛打開,踏板放下來,從車上推下來一輛輪椅,上面坐著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女子,面容憔悴,似乎大病初愈,耳朵和脖項間戴著綠玉,身穿中式黑色對襟襖,富麗但不顯奢華,渾身上下透著掩不住的尊貴。一大群人跟在她的輪椅後面,內中包括上次已經來過的那個王東,簇擁著這中年女子向望舒所站立的主屋行來。 望舒呆呆地站著,她從未見過這麼多氣派非凡的人,有點兒不知所措。 她身後的門響了一下,她回過頭,見許承宗站在門口。隔著紗門,她看見他臉上似乎裹了一層寒冰,換了一個人一樣,一雙眼睛盯著越來越近的輪椅上的女子,一動不動。 王東低下身子湊到輪椅上的女子旁邊,詢問了幾句話,然後直起身,走到望舒跟前道:「承宗呢?」 望舒剛要回答,門後的許承宗突然道:「我在這裡。」他伸手打開紗門,走了出來。 輪椅上的中年女子看見許承宗,臉色變得十分激動,耳朵上的綠玉耳墜微微顫抖,手撐著輪椅把手,欠身欲起,剛抬起身子,就被身後的一個護士模樣的女人阻道:「您別用力。」 她好像沒聽見護士的叮囑,站起身,旁邊一個肚腹明顯隆起的少婦及時湊過來,伸手攙住她,這中年女子邊向許承宗走邊道:「你怎麼——怎麼跑這兒來了?傷好些了麼?」 一句關心問候的話,可她說得很費力,好似不太習慣如此表露內心情感。 許承宗走上前攙住母親,答道:「我好多了,媽你身體好了麼?」 望舒心裡已經隱隱猜出輪椅上的女子就是許承宗母親,此時聽他喚媽,自己站在一旁看著這母子二人,許承宗容貌英氣俊朗,跟他母親端莊得略帶嚴肅的容貌毫無相似之處,想來他是像其過世的父親吧。 許母手攀著兒子的胳膊,望舒看她蒼白的手指上,一枚綠玉戒指閃著溫潤的光,她緊緊抓著兒子,怕他消失了一般,後來很傷心地歎氣道:「你傷了這麼久,怎麼不給媽媽打電話呢?」 許承宗好像沒有聽出來母親話裡的傷感和擔憂,靜靜地一言不發,並沒有回答他母親這個問題。 旁邊那個身懷六甲容顏嬌俏的少婦代答道:「承宗一定是怕姑姑擔心,才不打電話的。」 望舒靜靜地立在門口,在遠處看著眼前的這群人,此時目光盯著這少婦隆起的肚子,想到許承宗當初提到的那個小南,看看小南,再看看許承宗,一個嫵媚嬌麗,一個高大英俊,當年相戀的這二人,仿佛金童玉女一樣,果然般配極了。 她把目光從小南臉上移開,聽小南輕聲道:「姑姑,你要進屋歇歇去麼?」 這些有錢的人,在鄉下的窮人面前,是會毫無顧忌的,這房子雖然是別人家的,但在小南眼裡,似乎並無太大必要請示此間主人。 許母聽了,眼睛在望舒身上打了一個轉,輕輕搖了一下頭。 許母身後的人此時走上來,到拄著拐杖的許承宗跟前,有的人跟他似乎很熟稔,說笑間問著他的傷勢,另外一些則圍在許承宗身周,人雖然多,但他的個子太高,從人頭上望過去,仍能清楚地看見他剃得光光的頭。 望舒心裡驀地寂寞起來,低下頭看見腳上的紫塑膠拖鞋,褪了色,在早晨的光影下顯得更加土裡土氣,很是難看。她轉過身想進屋去,不成想抬起頭,就看見許承宗正在人群中向自己掃了一眼,那目光雖然短暫,可望舒不知道怎的,竟從兩人一刹那的目光接觸裡,覺得身處人群中的他也有點兒孤單。 她旁邊一直不說話的侄女小燕伸手拉拉姑姑,望舒從許承宗身上移開目光,看著侄女,聽她小聲地驚歎道:「姑,這個人是有錢人哪!」 望舒點頭,輕歎一聲,「是啊,是有錢人。」 小寶在一旁也小聲問:「那他當初說給咱們的住宿費給了麼?」 「給了。」她嘴上答,腦子裡想到半個月前他初來的時候,滿身的傷,陌生地躺在自家的炕上——僅僅半個月,當初的那個陌生男子卻成了自己心中一個永遠也磨滅不掉的記憶,這一刻,看著他脫了自己哥哥那身破襯衫爛短褲,衣著光鮮地站在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人群裡,她心中的那份無奈演變成哀傷,無力地又一次認識到人與人之間命運的差異。 這是她最後一次看見這位個子高高的男人了吧? 她胸口酸楚的感覺無法自控,漸漸地連鼻子和眼睛都有些難受,她習慣地咬嘴唇,咬得痛感代替了那難受的酸楚,自己低下頭,伸手拉住兩個侄兒,想回屋子去。 剛走出兩步,就聽身後不遠處被人群包圍著的許承宗突然道:「望舒,過來一下。」 她停下來,有點兒詫異地回頭看他,見他正站在他母親身邊,對她笑著。 許母跟同來的所有人聽了許承宗的話,出乎意料,都把目光放在先前沒人注意的這鄉下女子身上。 望舒被看得臉紅了,她不太習慣引人注意,身上的衣著跟這些氣質和派頭都非比尋常的人比起來,寒酸得讓人無法不自卑。她手拉著兩個侄兒的手,微微猶豫的當口,聽見身邊侄女小燕急急地小聲催促自己道:「姑,他叫你呢,你怎麼不過去啊?」 望舒看著侄女,有點兒疑惑,自己還沒急,侄女怎麼急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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