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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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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著毛巾給他擦脖子,手驀地就被許承宗抓住了。她感到他的手燙得嚇人,不忍心用力掙,任由他握著,聽他道:「你真好。你說小南還在等著我?」 「是。她還在等著你呢。」望舒輕聲答,盯著他高興得笑起來的臉,這樣地孩子氣,這樣地開心,這樣深情的人,究竟犯了什麼法蹲的監獄呢? 「好啊,太好啦。」許承宗迷糊著開心不已,拉著望舒的手,就把她摟在懷裡。 望舒靜靜地靠著他強壯的胸膛,初觸上涼涼的,漸漸地火燙,心裡一刹那間竟然貪戀起這個陌生的胸膛。不是因為他是許承宗,不是因為他也有心愛的人,而是因為她年輕的生命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個胸膛給她依偎過! 多少次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過能有這樣的一個男子,孤單的時候給她依靠;軟弱的時候,靠著他讓她覺得堅強;勞累的時候,抱著她親親她,讓她覺得生活不單單是無止境的苦和累…… 就這麼一會兒,靠著陌生的男人,感到那不同於她的力量和生命,雖然是偷來的,可她還是靜靜地靠著。她感到許承宗的手攬上來,把她摟在懷裡,心底深處一聲輕歎,想他雖然是個勞改釋放犯,可寂寞孤單,跟自己大概是一般無二吧? 外面有腳步聲響在窗戶底下,有人趴在窗戶處向裡張看,一邊看一邊問道:「是葉望舒家裡麼?我是王玉春。」 望舒聽了,從許承宗懷裡猛地坐起,她跑出去打開門,見王玉春背著醫藥箱子站在門口。王玉春四十多歲,在這十裡八鄉走家串戶慣了的,誰都認識。況且葉父當年也是醫生,他對葉家很瞭解,他剛才隔著窗戶看見葉望舒跟個男人躺在一塊,就以為是她物件,這時候就笑著對她說:「誰病了?」 「是我大哥的朋友。」望舒一邊讓他進去,一邊答。 「哦?」王玉春笑嘻嘻的,臉上似信不信,他進屋放下藥箱子,開始給許承宗量體溫。 葉望舒知道這王玉春的名聲,跟自己的父親一樣,他也是個有名的花頭。似乎在鄉下給女人看病的時候,手摸著別的男人不能摸的地方,眼睛看著別的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受了誘惑,自己父親和這個王玉春,人都不壞,但就是有些不太正經。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炕梢處,看王玉春診視,對他的問話,有一句說一句,別的不肯多言。王玉春感到瞭望舒的冷淡,也就不再說話,他拿出溫度計,看了看說:「發燒了。他腿傷了?我看看行麼?」 望舒點頭,轉身出門去了。站在走廊裡,一會兒工夫,王玉春叫她,她走進來,一眼掃到許承宗蓋著下身的床單被拉了下來,只穿了一條三角褲的男人張著腿正對著自己,她大窘,連忙用床單把許承宗遮住,聽旁邊的王玉春忙道:「別蓋。他傷口發炎了,天太熱,還是別蓋,流汗了容易感染。估計他得掛幾天吊瓶,傷口還得勤換藥,你有傷藥麼?」 望舒點頭,把大哥留下的傷藥拿出來,遞給王玉春。 王玉春沒接,只是說:「你給他一天換一次。我現在回家配藥,等我回來吊上點滴,要是明天燒退了,就沒大事了。不然還是送他去醫院,懂麼?」 望舒不想當著王玉春的面為難,點頭答應了。送大夫出門的時候,她紅著臉說:「那——那個診費,我現在沒有,王大夫能不能等我幾天,我跟朋友一借到錢,就還給你?」 王玉春笑笑,說了聲沒事,騎著車子回家配藥去了。望舒平生最不願意受人恩惠,這會兒不得已求人,還是求王玉春這樣名聲的大夫,心裡十分難受。一直等王玉春走遠了,她才回身進屋,爬上炕,給許承宗換傷藥。 她目不斜視、小心翼翼地把藥換完,包上,坐在他旁邊,靜靜地等著王玉春回來的聲音。 王玉春帶著藥回來,倆人忙到後半夜,總算把吊瓶掛上了,王玉春留下夠幾天打的吊瓶,就要騎車回家睡覺。她想著麻煩了人家大半夜,連一點兒診金都沒有給人家,心裡十分過意不去道:「太謝謝王大夫了。等我借到錢,一定儘快還給你。」 王玉春笑笑,「沒事。你那物件醒了之後,趕緊通知我一聲,不然就送醫院吧。」 望舒還沒來得及說許承宗不是自己的物件,王玉春就已經騎車走了。她暗暗著急,鄉下的大夫,家家戶戶都進得去,萬一他對別人隨口說許承宗是自己物件,那可就糟了! 她想到先前王玉春在視窗向裡張看,不知道他都看見了什麼,萬一見到自己躺在許承宗懷裡,這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事! 望舒滿腹心事地躺下,幾乎是剛剛合眼,就聽見樓上孩子起來的聲音。她爬起來,頭重腳輕地做了早飯,看著姐弟倆上學,然後來到許承宗屋子,見他仍然睡著,床單搭著他的肚子,強壯的胸膛和大腿赤裸著,在白天的光線下,看起來像個巨人。她在他身邊忙了一晚上,這會兒看見他這般強壯魁梧,反有點兒不敢上前,猶豫了一會兒,見他一動沒動,她才壯著膽子走上去,把手放在他額頭上,覺得燒確實退了些。 她長長地出口氣,輕聲問:「許承宗,你能聽見我說話麼?」 許承宗眼皮微微動了動,沒說話。望舒站起身,洗條毛巾放在他額頭,她忙碌了一個晚上,也不曾好好睡,這時候擔心他,就在炕梢處隨便躺下,心裡想著的只是躺一會兒,只是躺一會兒,可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許承宗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葉望舒合衣睡在自己的腳邊。他一動胳膊,發現腕上吊著吊瓶,腦袋一動,一條濕毛巾掉下來滾到他胸口上,他手裡抓著毛巾,身上吊著吊瓶,再看著眼前睡著的葉望舒,不用人解釋,也知道是她照顧了自己一夜。 人醒了,昨晚昏迷的時候說的胡話卻記得清清楚楚。他內心一陣汗顏,及至回想起當時她溫柔地安慰自己「小南等著你呢」,病重的人在最軟弱的時候,聽了這句話時,心裡的安慰和感激,即使現在清醒了,仍感念不已。 他躺靠在被子上,看著她熟睡的樣子,清秀的臉,眼睛下一圈黑,瘦得可憐的下巴,在睡夢中微微翹著。秀挺的鼻子均勻地呼吸著,隨著呼吸,她的胸部誘人地一起一伏…… 許承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從她的臉到她的脖子、胸脯、腰肢,再向下,他越是看,越覺得胸口慢慢地糾緊。上午的風沿著視窗吹進來,把望舒吹得瑟縮了一下,似乎她很冷,屈起膝蓋縮成一團,小腿和膝蓋處就露出一塊塊的青紫…… 他抓著床單,忍不住就想給她蓋上,或者探出手去,把她摟在懷裡,免得被風吹病了—— 手在空中停住,回來,放在腦後。光禿禿的頭皮,讓他心裡一陣泛涼,那些在監獄裡一個人躺在床上默默地任痛苦的往事啃齧自己內心的時刻,一幕幕地浮上來。心情無比低落的時候,看著躺在腳邊的望舒,平生第一次,他感到身邊有個人,真好。 「望舒,望舒,醒醒——」他不想她凍著,輕聲叫她。 望舒聽見喚聲,睜開眼睛,見許承宗靠坐著,正看著自己,忙起身道:「你醒了?」 許承宗點點頭。望舒下炕,走上前,拿起他身邊的毛巾,從昨晚到今早,她不知道摸了多少遍他的額頭了,這時候沒及細想,手順便就在他額頭探了一下,感到那燒已經沒有大礙了,心裡松了一口氣,就對他笑道:「好了。我哥說你身子壯,還真說對了。那麼兇險的燒,這麼快就沒事了。」 她的手心有點兒粗糙,許承宗忍不住看了一眼,見她手型細長,可肌膚粗黑乾裂,她所吃過的苦,從這雙手就可以看出來。 「謝謝你。」許承宗看著她,輕聲說。 他這聲謝謝說得十分懇切,看著望舒的眼神也不似以往那般滿是逗弄。望舒低頭走出去,用手裡的毛巾汲了涼水,仔細地洗了頭臉,擦臉的時候,想到昨晚這毛巾曾經無數次擦拭過許承宗的肌膚,她心裡一陣異樣,胡亂拭了一下,把毛巾洗乾淨,晾在繩上。 望舒端著早上剩下的一點兒早飯,回到許承宗的屋子,把飯菜放在他手邊。以往她把東西放在他旁邊,恨不得立即跑出去,經過了昨晚的驚嚇和恐慌,現在看著他人安然無恙,還能慢慢舀著粥送到嘴邊,她不知不覺就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吃飯。 「你吃了麼?」許承宗問她。 望舒點頭,看他停住,忙叮囑:「多吃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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