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不曾放縱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二五


  「早上天沒亮,它就大聲叫,睡不著啊。」許承宗吃完了泥鰍,開始大口吃豆角,鄉下手工榨的花生油濃稠香甜,做的菜十分美味。

  「慢慢習慣了就好。」葉望舒說完,抬腳向外走。

  「喂,別走——」許承宗在後面叫。

  「有什麼事麼?」葉望舒停住腳,回頭看著他。

  許承宗只是不想一個人待著,這會兒被她盯著,不好意思說不捨得她離開,他愣了一秒,急中生智,拉著身上的衣服道:「這衣服和褲頭我穿了幾天了,你能幫我找件乾淨的換洗一下麼?」

  葉望舒點頭,出去上樓,在大哥和嫂子張萍以前的臥室翻了一陣,只找到幾件破了洞的汗衫,鄉下人不穿三角褲,她找出幾條大短褲,拿著這些破衣爛衫走下來,遞給許承宗,對他說:「你要是嫌棄,我就沒辦法了。我們家就這麼幾件男人衣服。」

  許承宗接過來,他躺了幾天,身上汗濕的味道確實不好聞。他伸手打算把T恤脫下來,牽動上身的劃傷,他咬著牙硬是挺了過來,把葉望舒拿來的衣服檢查了一遍,不是這裡破個洞,就是那裡撕了一道口子,沒有一件是完好的。他隨便套上一件,伸手去脫下身的短褲,微微一動,就牽動胯骨處的傷口,疼得他一動不敢動。

  他這才知道憑自己是無論如何換不了這短褲的。

  葉望舒已經走出去了,他傷在這麼尷尬的地方,自己也不好意思麻煩人家給換,說不得,只好穿著吧。看看她帶下來的一堆短褲,放在外面不太雅觀,自己身後的炕几門關著,他伸手打開,把幾條短褲塞在裡面,手順便就碰到了褥子邊上的一個信封。

  他本來沒打算偷看,但見了信封上的通信人名字是「葉望舒」三個字,想到她先前說自己大哥是「葉望權」,那這封信一定是給她的了?如此秘密地收藏在自己臥室的褥子夾縫中,莫非是什麼情書之類的?

  十四

  想到這裡,如何能按捺住好奇心,他伸手就把那信拿出來,抽出信紙,迅速掃了一遍。人在做虧心事的時候,耳朵就格外靈一些,這次偏就能聽見望舒的腳步聲響在走廊裡,他把那信紙胡亂塞在信封中,擲進炕几裡,剛想推上炕几門,望舒已經掀簾子進來了。

  她進門見許承宗神色慌張,炕几門開著,犯疑地問:「你開炕几做什麼?」

  「把你拿來的短褲放進去。」許承宗做壞事被人逮到,難免慌張了一秒,但臉色立即恢復平常,若無其事地答她。

  望舒一點兒都不信,這人剛才神色慌張,眨眼間就沒事人一般,只怕張口就是謊。她本來是拿他換下來的髒衣服出去洗,這時候呆在門口,細細地想壁櫥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想了不到半分鐘,就記起劉國志的那封信!

  當初她是塞在幾層被褥底下的,因為許承宗受傷了,需要靠坐著,多數的被褥都被她拿了出來給他靠著,那封信也許因此就露了出來,難道他偷看了自己的信?

  她心裡一急,也就忘了不敢靠近許承宗了,她走上前打開他身子後面的炕几,掃了一眼,恰恰看見那個信封放在角落裡,她伸手拿出來,只掏出信紙一看,就知道別人動過了。

  她一生氣臉就紅,連帶著說不出話來,眼睛看著許承宗,嘴唇哆嗦著,想了半天,硬是找不出能足以表示自己憤怒的話來,怒氣在胸口堆著,倒把自己氣得有些內傷。

  「我不是故意的……」許承宗看她氣成這樣,忙解釋道。

  葉望舒牙咬著下唇,直喘氣,眼睛盯著許承宗一動不動。

  「好吧,我是故意的。」許承宗忙改口,「是我不對。不過這個二胖子文化水準很低,還『時毛』呢,錯別字連篇,也好意思寫情書?」

  「你偷看我的信,不覺得丟人,還好意思笑……笑話他。他再怎麼寫錯別字,也比你蹲過監獄的勞改犯強!」葉望舒聽他這麼貶低劉國志,自己就好像被許承宗當面打了一個耳光,如果許承宗瞧不起她,她因為窮,習慣了被人瞧不起,心裡是不在乎的,可看不起劉國志,她好像被人踢到了痛處,馬上就受不了。

  「所以他唯一比我強的,就是沒蹲過監獄。」許承宗嘿嘿笑了,摸著光頭道,「別的他還真不如我,我就知道怎麼寫『時髦』,不是『時毛』。望舒妹子,你要是喜歡收情書,我在這裡住的日子,一天給你寫一封,你看怎樣?」

  「誰是你妹子!你別胡說八道。」望舒生氣地捏著信,平生第一次說話不客氣。她從小就被教導要懂事、忍讓、識大體,說話做事,無一不是看著別人的臉色行事,這些年,她活得身子累,心裡更累。此時對著許承宗大發雷霆,心底深處感到一陣發洩的痛快。

  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太久了麼?竟然跟一個勞改釋放犯這麼抬起杠來了?她該理都別理他才對啊!

  「哈,你看你,還真生氣了。收情書有什麼不好?又不是什麼壞事。你把胖子的情書寶貝似的收在臥室裡,沒人的時候,也不知道偷看了多少遍了吧?我寫的情書,你隨便拿去擦屁股都行,我不介意……」

  他從監獄出來沒多久,在裡面對著一群老爺們兒胡說八道慣了,這會兒口沒遮攔,只見葉望舒臉立時抬起來,手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再占我便宜,今天沒有飯吃!」

  「我占你什麼便宜了?」許承宗不理鼻子前方的手指,眼睛盯著她的臉,看她紅彤彤的臉頰,眼睛裡因為怒氣似乎要噴出火來,這跟剛才在自己房間門口,手揉著圍裙滿臉疲累只想著錢的小老太婆比起來,好似年輕了十年。

  此刻的她,年輕多了,也好看多了。

  「擦——擦什麼!你要是再說這樣的髒話,再叫我妹子,再喊我葉姑娘,就沒有飯吃!」望舒手指著他的鼻子,一鼓作氣地說道,「還有,除了躺在這裡,你不要亂翻東西,尊重別人,你懂不懂?」

  許承宗搖頭道:「不懂。」

  葉望舒被他這個回答弄得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心想這人竟然下流得十分坦白,簡直不可理喻。她拿著劉國志的那封信跳到地上,不再跟他廢話。

  許承宗卻道:「但我可以慢慢學。望舒妹子,你不知道,在監獄裡,連放個屁都有十來個人聽見,我就算原來懂得尊重別人,這些年也忘得差不多了。你要是不嫌棄我,可以慢慢教我啊!」

  這話聽著十分誠懇,望舒忍不住看向他的臉,見他一本正經地也正在盯著自己,她險些信以為真,後來看他烏黑的眼睛裡隱藏著的一絲笑意,知道這人又在拿自己開心!

  「今天沒有飯給你吃。」她不再說話,邊向外走邊道。

  「啊,為啥啊?」許承宗慌了,指著自己胯骨處的傷道,「每天二百六十塊錢,你還不給我飯吃,不是謀財害命麼?我這傷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望舒沒理他,徑直走了出去,眨眼間又走了進來,許承宗心裡一喜,見望舒抓起他丟在炕邊的髒衣服,轉身又飛快地出去了。

  室內靜悄悄的,他不想一個人待著,豎著耳朵聽望舒的聲音。夏天,房子前後只有紗門擋著,他聽見她在後面提水,嘩啦啦的水聲灑在盆裡,然後是好一陣靜悄悄的,過了不知道多久,他一直盼著響起來的腳步聲終於進來了,踢踏踢踏地,卻是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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