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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她從鏡子裡看到我。

  愕然轉身。

  「為……為零?」

  我不想浪費時間,「恭喜你今天結婚。胡騫……新郎在哪?我去,道一聲恭喜。」

  她淚眼婆娑,拽著裙角要上前來,可走了一步就不動了。我確定她是在我進來之前就已經在哭的。

  看著她漣漪淚水,我咬牙,再咬牙,克制住。

  女人能楚楚可憐到露西這個地步,就能輕易牽動人心。

  可是我不能動心,我現在很急。

  她見我依舊冷著臉,語氣帶著凝噎:「騫予他不在這裡。為零你……找他……」

  「只是一些公事而已。」

  ***

  二樓陽臺。我在那裡找到胡騫予。

  我穿過休息室外走廊,到達盡頭,從那裡的樓梯縫隙向上望。看到胡騫予的身影。他一身白,很容易找到。

  他在室外陽臺。

  我正準備上樓,胡騫予突然拋出個什麼東西,一道閃亮的光,在我眼前劃過,最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我低頭看,原來是一枚婚戒。我想了想,沒有去管那枚被准新郎無情丟棄的婚介,快步上樓梯。

  拉開玻璃門走進去。他沒有聽見動靜,背對我,低著頭。

  「胡騫予。」

  我喚他。

  他肩膀抖一下,回頭,看我,自言自語:「不可能……」隨後,就愣在那兒。

  我大步走過去,走到他近前。

  「David yang是誰?」

  他自方才我出現起就一直板滯著的眼睛,此刻,瞳孔猛地一震,隨後,他的表情變幻,片刻後,站在我面前的,就又是那個我最熟悉的、冷傲的胡騫予。

  我不管他此刻在想什麼,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訊息,其餘的,自動遮罩,頓一頓,我繼續道:「張懷年是誰?」

  他一直不說話,我問到這裡,他更是連看都不看我,忽略我的存在。

  「張懷年,與你和胡欣,是什麼關係?和我父母,又是什麼關係?」

  他頓了頓,突然,嗤笑:「你依舊太高估你自己。」

  說完,絲毫不留戀,饒過我,朝樓梯走去。

  我追過去,攥住他的胳膊。

  之前,無數次,他這樣強行留住我,此刻,換我,留住他。胡家的人,一個個都有鬼,現在,多一個張懷年,再多一個托尼……胡騫予一定知道些什麼。他是我目前所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很諷刺。我好不容易擺脫他,現在,卻又要自動送出自己。

  不,這一次,不僅要送出自己,更要把我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加在賭注砝碼那一邊的託盤上。

  他掙了掙,我手收緊,再收緊。

  面前,就是樓梯,如若我讓他下了樓,我必須面對的,就又恢復到了之前的「一無所知」。

  這時,不遠處,小型鐘樓,發出11點整的鐘聲。

  新婚夫婦行禮的時間,在10分鐘後。

  在鐘聲中,是胡騫予冷的不帶一點情緒的聲音:「放開。」

  「……」

  「我再說一次。放手。」

  死死咬住牙齒,血腥味滲進了齒縫間:「胡騫予,你得告訴我。我,有了你的……」

  我沒來得及說完,胡騫予猛地一甩手,我力氣再大,始終敵不過他。我一趔趄,朝前摔去,下意識抓緊了樓梯扶手,可這時,腦子一暈,我的手抓不穩。

  胡騫予沒有來扶住我。

  腳下一空,我摔下樓梯。

  摔下去,下一秒,胡騫予身上,白的晃眼的燕尾服,在我眼中,劃出一道光。

  天旋地轉之後,迎向我的,是突然襲上身體每個毛孔的、劇烈的痛苦。

  隨後,便是滿目的、迅速蔓延的黑暗。我的整個視界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我看到,胡騫予驚慌無比的臉。

  醒來時,人在救護車上,耳邊有救護車警笛聲,叫囂。

  四周明晃晃。見我醒了,醫護人員上前移開我的呼吸器,詢問我的名字,看我是否已清醒。

  我的頸部被固定住,無法動彈。全身疼痛,痛覺神經像是被人用針尖在刺。

  我想到孩子,手不自覺摸向腹部,立刻,撕裂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應該是骨折了。

  想要轉頭詢問醫護人員,立刻被人按住肩膀:「你的肋骨斷了,別亂動,斷骨會刺進內臟。」

  醫護人員依舊在和我說話,維持我的清醒,可是,聲音漸漸地,離我越來越遠。

  很快,我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痛,像是身體某一處,被活生生剜去了一部分。

  可是我醒不過來,深陷於夢魘中。夢中,我聽到嬰孩的哭泣,撕心裂肺的。

  還有男人的聲音,那聲音,猶如瀕死的獸,低沉的哀鳴:「救救她,求你們,救她……」

  又夢到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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