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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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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有點討厭起這個女人來。 安娜很識趣,也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兩人又客套了幾句就道別了。冷翠站在院子門口目送安娜遠去的身影,感覺這個女人的背影遠比她的臉孔真實,她的背影掩映在一片秋色中,顯出隱約而深刻的孤獨,她很孤獨嗎?應該是的。都四十歲的人了,居然還是未婚,身邊也沒個人,孤獨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冷翠感覺她的孤獨更多是一種怨毒,她看人時的那種目光,即便是微笑的,也讓人心底發顫。還說姐姐給人帶來麻煩呢,這個女人才真的會給人帶來麻煩,冷翠覺得安娜是個潛在的麻煩,還是離遠點好。 而且絕對不能讓甲殼蟲知道她要去威尼斯,否則以為她要逃跑。她又跟文弘毅打了電話,確認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因為她這人歷來沒有方向感,出門就迷路,有文弘毅帶著,她會感覺踏實些。不過跟文弘毅一起在橋上等Jan,會不會有些不妥?不管了,冷翠的目的無非是想轉告Jan,姐姐是愛他的,她沒能來赴約,不是她不願意來,而是上天沒有給她機會。 3 冷翠當天下午就啟程去了佛羅倫斯市區,她先買了張地圖,定好次日飛往威尼斯的機票,在路邊咖啡店吃了些點心,按照事先的預約,她在去威尼斯之前得跟阿丁碰個面,商討拍賣的諸多事宜,還有一些手續要履行。阿丁很守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準時抵達冷翠下榻的酒店,提著公事包,見面就拿出大堆的檔要冷翠閱讀、簽字。律師果然有律師的做派。 冷翠只能看個大概,她問阿丁:「你見過我姐姐收藏的那些名畫嗎?」 阿丁先是一怔,顯出幾分意外,隨即搖頭說:「沒見過,只聽她提起過,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是很想知道那些畫的下落,如果找到那些畫,就不必變賣姐姐的房產了,這可是姐姐唯一留給我的東西,誰知我這麼沒出息,還不起債,只能拍賣……」冷翠說到這黯然神傷起來,眼眶一陣泛紅。 「冷小姐千萬別這麼想,錢財這東西來得快,也去得快,你姐姐的畫估計是被變賣了,要不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阿丁安慰說。 「難道我姐姐生前沒有跟你透露一點畫的下落嗎?」 阿丁目光閃爍,蹙起眉頭,盯著冷翠有些不悅:「冷小姐什麼意思,懷疑我私吞了那些畫?」 「不,不,我不是這意思,你跟我姐這麼好的關係,怎麼會這麼做呢?我是心情焦慮,實在是捨不得拍賣姐姐的房子。」冷翠連忙解釋。阿丁怔怔地看著她,看了好一會,沒有吭聲。辦完公事,他拎起公事包就走了,一句話也不願多說。冷翠也有些不悅起來,什麼嘛,就是隨便問問,也這麼敏感。 晚上,她接到母親的電話。 母親在電話裡悲泣:「我最近老是做夢,夢見你姐躲在我看不到的角落裡哭,我想看她的人,看不到,就聽見她在哭……翠翠,你姐是在怨我啊,怪我當年拋棄了她,可是……當時若不把她交給你小姨帶出國,她肯定就不屬於我了,會被她父親那邊的人奪走,這麼多年了,我一想起這事就恨不得死,翠翠,你有沒有去到你姐姐的墳上去看看啊,我可憐的孩子,居然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報應,真是老天的報應……」 「媽,你別這樣。」冷翠最怕母親談到姐姐,心裡很不好受。 「我欠你姐啊,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還不完,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聽到你姐剛出生時揪心的啼哭聲,我拼命去回憶她當時的模樣,可是記不清了,越是去回憶越是模糊,做母親的不記得骨肉的樣子,天下還有這麼悲慘的事嗎?」母親在電話那邊越哭越厲害,冷翠勸了好一會才讓母親止住哭泣,可是母親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問,「對了,你有沒有見到你小姨啊,這麼多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你有沒有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為什麼不給我消息……」 …… 一直到深夜,冷翠的心情都很不好。母親的惦念和悲傷讓她揪心。如果母親知道姐姐真實的遭遇,後果會是怎樣,冷翠根本就不敢去想。她將姐姐的日記帶在了身邊,翻閱著日記,如同翻閱姐姐過往的人生,雖然傷感,卻真實得如同感受到姐姐的呼吸。而姐姐在一篇日記中再次提到了那些去向不明的畫—— 1999年12月9日 星期四 佛羅倫斯曉園 我知道母親來找我,還是為了爸爸的畫。我這樣落魄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她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難過,而是假惺惺地表示「關心」,要我該丟手的就丟手,說,「你其實可以過得很好的,幹嗎要把自己弄得這麼可憐?」 「我本來就可憐,父親早逝,母親嘛,哼……」我理都不願理她。 「碧昂,你應該清楚,我並不欠你。」母親還振振有詞。 我反擊道:「我也不欠你,非但不欠,還被你剝奪了一切,你剝奪我什麼我都毫無怨言,誰讓我碰上你這樣的母親呢,但是你剝奪了我的愛情,連上帝都不會原諒你!」 母親冷笑:「是你自己失去了愛情,關我什麼事?」 「是我自己失去了,可卻是你背後伸的黑手,」我看著這個女人,恨到不知道怎麼去恨了,「但你不要太囂張,上帝不會永遠閉上他的眼睛,你會遭報應的,而且我也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我就是死也不會把爸爸的畫交給你,因為你根本不配擁有那些畫,你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母親最後掃興地回了巴黎。 而我縮著身子遊走在佛羅倫斯的街頭,饑腸轆轆,幾乎要昏厥。最後實在是疲乏得不行,癱坐在一家雜貨店的屋簷下,當自己已經死去。我做夢了,夢見爸爸對我露出慈愛的微笑,可他看著我的樣子還是很難過,說,「小葵,你要撐下去。」 我也對自己說,撐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至少要撐到五年後去歎息橋見我今生最愛的男人Jan。 Jan,自從那天林蔭道上遇見他後,我再也不敢回山頂的家,我知道他肯定守候在那裡。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不過想起過去的種種,我還是覺得自己很幸福,畢竟真愛過,到現在還愛著,愛,可以給我溫暖,哪怕我顛沛流離。 但是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躺在天使之翼我所熟悉的房間內。Jan就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溫柔傷感地看著我。「你生病了,昏倒在街頭,員警在你口袋裡搜到了我的電話,我這才將你接回家。」Jan跟我解釋說。 我無力地看著他,別過臉,眼眶轟的一熱,就要落下淚。 我說:「我不要你管。」 「碧昂!」他將我的手貼著他的臉頰,「別這樣,你失蹤了三年,我好不容易遇見你,你就可憐可憐我,留在我身邊吧,你完全不知道這幾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我在心裡悲泣:你又是否知道我是如何過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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