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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她扯扯嘴角。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彥嘉淩身上仍帶著鐐銬,兩人因此需憑藉電話溝通。她拿起電話,主動開口,「你好。」

  曾經苦心算計她地女人竟綻放出難得的和然笑顏,看的容沫不由一怔,「容沫。」

  若不是在監獄中,容沫打死也不相信彥嘉淩會對她如此溫和。幾次交鋒,不是咄咄逼人就是冷眼譏嘲,總之就沒有和顏悅色的時候。因此她愣了一下,也作出微笑地表情,「您找我?」

  「是想和你說些事情。」她動了動身子,大概牽動了身上的鐵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但並不妨礙她繼續作出柔美的笑容,「我時間不多,所以長話短說。」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法後悔。這幾天反思了一下,我最大的錯誤就是過於信賴僥倖。」她笑,「若知道你和你爸爸是一個性格,我也許當時不會那麼做。」

  不等她回答,她突然自脖頸中掏出一個玉觀音遞到她跟前,「認不認識這個?」

  那是和她父親一樣的玉觀音,容沫小的時候,經常喜歡趴在爸爸身上玩兒,不管是洗澡還是睡覺,從沒見過那個玉觀音離身。不過那場車禍後,那玉觀音便神奇消失了。

  他們當時忙於神傷,也沒在乎玉觀音到底去向哪裡。因為品質很好被人渾水摸魚偷去也是可能,總之沒追下去,所以,今天容沫看到那塊玉觀音才驚了神,她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在彥嘉淩那裡。

  容沫一把抓過玉觀音,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不錯,觀音地右下角有一個很小的「澤」字,正是取容啟澤三個字中的末尾。在那個觀音的高冠處,有一個很細小的裂痕,猶如一個X的形狀,那是七歲地時候,容啟澤耐不住她地磨嘰,將玉觀音拿下來讓她玩兒。沒想到一下子掉到地上。看到玉觀音裂了個紋兒,爸爸第一次對她動用武力,毫不留情就甩了一個巴掌,她還記得,她挨揍了以後,爸媽再次爆發了爭吵。

  「怎麼會在你那裡?」

  「當初車禍處理現場的時候,我讓人拿下來地。」她看著她吃驚的樣子笑容不改,「容沫,我覺得你更該問我為什麼要取這個。」

  「為什麼?」

  「因為這原本就是我的。」她將玉收回重重握在手心,「這塊玉很貴,16萬。是我專門為容啟澤做的,當然,容啟澤並不知道價值。那時候,我和他就象你與明一樣,整個世界只有愛情。後來有一日,你爸爸突然告訴我他有了婚約,僅僅幾日,便舉行了婚禮,堅決的仿佛我們之間從未有過一切。而我,也很負氣的放棄抵抗與易沉淵結了婚。」

  「可是那時候畢竟年輕,感情的事情哪是能斷便斷的,後來我知道了,容啟澤是因為還情才娶了袁月。因為袁月的家庭當時資助了他上大學,如此大恩,容家逼他還報,於是,他便犧牲了我,頂不住壓力與她結合。」

  「我心裡不服,容啟澤只知道別人為她犧牲那麼多,怎麼就不體諒我為他付出了多少!」彥嘉淩深吸一口氣,仿佛真的墮入了那段回憶裡,眸瞳微微籠上一層模糊,「我為了他,承受著家族所有人的壓力,容啟澤只看到我表面錦衣玉食,光鮮亮麗的很,從不知道我背地裡為他受了多少委屈,差點被逐出家門。於是,與易沉淵結婚的時候,我像是賭氣似的,在當年便有了孩子。」

  「孩子是在結婚後的七月便出生的,好像是在結婚前我便失了身,其實不然,明是早產。可我偏要用這樣的言辭來激勵容啟澤,從此,我們大吵一架,再也不去聯繫。」

  「其實這些都是表面的生活,女人的初戀是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相信沒有幾個人可以忘記。但是後來,我只在國外一年的功夫,他竟然就有了你。」

  容沫聽到這裡,已經基本到了手腳冰涼的地步,視窗的陽光均勻的照進來,襯托眼前這個華麗了一輩子的女人臉色仍是白皙。她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只是沉寂在以前的往事裡,「八年的不相望,我從沒想到,再次和他聯繫,竟是因為那麼殘酷的官司。」

  「對,容啟澤掌握了毓泰的偷稅證據,並且想上報公安局。我心急火燎的去找他,可他竟全然不顧往日情意,一心捅到上面。沒了愛情的女人只能寄希望於事業,毓泰是我彥家的全部,是我彥嘉淩的所有。」

  「幾個回合下來,我們終於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特別是,他還與卓詩雅那狐狸貨色聯繫密切。這樣的心思,年輕氣盛的我如何能容?」

  「於是,你就在僵持的時候,指使人,製造了那麼一場車禍?」容沫定定的看著她,像是要將她看入心裡,「因為你的不平,你就想要讓他去死?」

  「對,憑什麼他婦賢夫尊的一派好氣象,而我只能在商海裡辛苦顛簸?他絕情在先,我只能不義。」彥嘉淩看著她,神色卻沒有平日裡的鋒芒,甚至柔和的與她嘴裡擠出的冰厲不符,「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主導的,所以行至今日,是我自取惡果。」

  容沫只能怔愣,她從沒料到自己那一向勤勉的父親竟會與眼前的妖嬈女子演繹那麼一段驚心的往事,彥嘉淩這一場反擊,竟像是一場愛的報復。

  「容沫,你有了孩子?」她正沉思中,彥嘉淩的話鋒卻突轉,她愣了兩秒,原想推脫,本能卻先給了答案,「是。」

  「易明晞的?」

  「不是。」她給了她否定的回復,但是卻下意識的點頭。注意到她的言行不一,彥嘉淩笑了起來,「你和他結婚吧,我再也不攔你們。」

  容沫被彥嘉淩的話搞的又是一怔,想也不想的便搖頭,「不。」

  「我這一生好勝心極強,只允許我負別人,卻不允許對不起我。所以才顛簸至此,可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她的面上浮出慈祥的笑,「而我家明,只有你能給他幸福。」

  她癟癟嘴,低下頭去苦笑。想自己還有什麼資格與他暢談幸福。到頭來,只能給他最大的痛苦罷了。

  正在這時候,刺耳的鈴聲突響。獄警靠近,示意她們的會談到了時間。

  她有禮貌的向獄警笑了笑,看彥嘉淩走在前面,身後兩個獄警相隨。這仿佛是她第一次看這個女人的背影,雖然身著獄服,卻不顯一分落魄,反而仍有一種難喻的傲骨。她想起她和他僅有的兩次見面,每一次都是她在她面前快速離開,那樣子,就像是落荒而逃。

  可是今天,原本是自己通過努力將她送入獄門,可是心裡卻仍是壓抑的難過。仿佛在這個女人面前,她永遠都不會抬起頭來。

  彥嘉淩的身影眼看著就要消失在樓梯的拐角。她卻突然轉身,用力的看著容沫,容沫隱隱聽到了獄警的催促聲,直到那一聲聽似不耐煩的聲音遠去,她這才轉身離開她的眸瞳。

  那一刻,她的心裡竟有了一種悲憫的味道。

  面對這個置自己一家人于不覆的兇手,想像中沉澱的恨意竟無法在那一刻騰湧,反而。泛出很難過地酸意。

  她搖搖頭踏出會見室,低頭想自己或許是多想了。這個與她做對的女人,用一句簡單的和易明晞結婚的話竟能打消她的痛楚,容沫覺得自己卑微地近乎低賤。

  回到剛來的那個房間,容沫發現易明晞已經不在那裡。而鐘警官再問了她幾句話。囑咐了兩聲也說可以離開。容沫低頭踏出監獄,走出那扇大門的瞬間,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堵很高很高的後牆,轉眸的瞬間,卻看到了他的車子仍停在門口。

  看那輛車一動不動,她想也許是易明晞還在監獄沒有出來,便下意識走去車子前面轉了一圈兒,仿佛自那車身上可以感受到她愛的那個人的溫度。容沫不由地將手撫上車窗輕滑。但只是輕輕一觸,那扇車門突然打開。容沫被嚇了一跳,猛地靠後,便見易明晞拿著香煙看她,唇角似勾非勾,眸瞳裡卻是融不開的深沉幽邃。

  他朝裡面挪了挪身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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