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68)_學達書庫

六八

　　但她並沒有聽到手機的振動，已經遠去。

　　江城在病房裡守著慕笙。他從護理口中斷斷續續地得知了一些關於何慕笙的情況——她四年前就已經昏迷，如今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弱。何楚每個禮拜至少有半天時間來陪她。家棟的收費並不是一般家庭所能承擔的。對了，有些內向的護理美眉還特別鄭重地加了一句：「像何小姐這樣不離不棄的人，在許多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植物人的家屬中，其實是非常難得的。」

　　江城當然明白，時間是抹殺一切感情的最好殺手。四年，一千多個日子，如果要一如既往地做一件事，他清楚地知道那是多麼不容易。而對於何楚自進入啟天后的拼搏，他也有了更深的理解與敬佩。一個弱女子在商場中一步步走過來，除了她過人的天分以外，所付出的艱辛和汗水是無法想像的。她有著怎樣頑強的毅力，才能夠毫不猶豫地一路走來。罔顧會受到怎樣的挫折與傷害，只是一步步地，用盡耐心與努力地堅持下去。啟天從創業到現在，走了很多人。像何楚這樣從最底層一直做上來的元老級人物，寥寥無幾。

　　他和蘇意一直以為是啟天給了何楚機會。

　　現在回頭看看，其實是何楚給了自己機會。像她這樣的拼搏，在任何環境中都必然會脫穎而出。想起之前對她的種種揣測與質疑，江城不由得有些汗顏。在他與何楚的第一次交鋒中，他對她的評價不外乎是「野心勃勃」四個字。因為她的急功近利，他對她的評價並不是很高。也正因為他有了這樣的判斷，所以蘇意會認為種種利用的手段于她來說根本是無所謂的事情——如果她一心要往上爬，那麼一定要面對這種犧牲。

　　他們都這樣以為。所以即便明顯地傷害了何楚，但蘇意依舊堅持不做任何解釋。

　　現在看著病床上那個蒼白羸弱的女子，江城這一刻才終於知道自己之前錯得多麼離譜。

　　真實的她，用冷漠做外殼，內心卻至情至性。

　　她所要的，也並不是所謂的輝煌的事業前程。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們之前的種種所為，恐怕早已在她心中烙下了難以癒合的印記。

　　她最珍惜的，就是大家守護在一起的信任。

　　一如她為歐離和蘇意所做的一切。之前他和蘇意一直在懷疑，恐怕連歐離這個當事人也不會相信，何楚竟然真的只是單純地想幫助他們。但當他今天晚上聽完何楚的故事，又在這裡看見了慕笙之後，他忽然相信了她。

　　這一次，他願意去相信她。

　　真的，她只是不願意蘇意和歐離重蹈她的覆轍。

　　他相信她的動機。現在，他真的完全從心底相信了。

　　病床上的女子一動不動地躺著，果然，她就是何楚家中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兒。只不過眼前的她蒼白羸弱，對比之前她笑得明媚燦爛，江城除了感慨人世無常之外，不會再有其他任何想法。

　　想起之前Sarah曾經和他含糊地提過，似乎許湛、蘇俊還有何楚三人間有什麼微妙的關係。應該是真的有吧。否則以何楚冷靜的個性，連身邊的蘇意都懶得去應付，更遑論主動引起許湛的注意。她的費心費力，從頭到尾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事到如今，他也認為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深究何楚的背景。他們只要相信她就好，相信現在的她。

　　今晚所知道的一切，讓江城由衷地覺得現實果真遠比他想像中殘酷。如果真的有上蒼，那麼接下來，它要對何楚好一點兒。

　　門輕輕打開，何楚走了進來，雖然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得可怕，但眉宇間已恢復了往日的鎮定。

　　她沖他點點頭，「多謝了。」

　　江城看著靠在牆邊的她，立馬起身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這個擁抱不包含任何情欲，她一個人撐了太久，他只是想給她一個支持的擁抱，以朋友的身份。

　　「對不起。」他低低地開口。

　　何楚很不習慣這樣的親密，乍一被他抱住，她愣住了，甚至錯愕得忘了反抗。但江城的身上似乎有一種令人安定的力量，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她由開始的微微繃緊，奇異地漸漸放鬆下來。

　　「為什麼道歉？」她有些不解。

　　江城輕笑，「為我所做過的一切，還有蘇意所做過的一切。真的，對不起。」

　　何楚的身子輕輕地震了一下，雙眼湧起一層水霧，咬住了唇。

　　「如果現在還來得及，我真的很希望在今後的日子裡，你能把我當做朋友。」江城說得很誠懇，他鬆開懷抱，看著何楚，臉上的表情很認真。

　　何楚微微一笑，「如果不把你當做朋友，我今晚就不會說那麼多。」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經信任他了。雖然她曾一度認為江城會是她的敵人，但當她看到他為蘇意所做的種種事情之後，不由得對這個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有了很好的印象。她欣賞他，所以這樣隱秘的心事也願意向他傾訴。不同于沈南風的生硬、歐離的簡單、蘇意的冷漠、許湛的淵源太深，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能夠很快理解她，並在實際中幫助她的好拍檔。

　　「有件事，你一定要幫我。」她正色道。

　　他點頭，「你說。」

　　「關於歐離的方案，我還是非常想採用，這是我這麼多年做設計的經驗和直覺。」她咬了咬唇，她真的不允許自己輸，「請你，幫我說服蘇意。」

　　Section 5

　　蘇意的固執與堅持，基本上在江城的預料之中。

　　應何楚的要求，他沒有透露任何關於她的背景資訊。於是繞著彎兒說話的最後結果，就是他詞不達意地遊說了一天，即便說到口乾舌燥耐心全無，蘇意的嘴巴依舊像是咬緊的蚌殼，毫不鬆口。

　　蘇意皺著眉頭，他不理解江城的態度為什麼會忽然有如此劇烈的變化。並且在整整一個下午，他沒有做出任何解釋。那樣刻意地回避，蘇意看得清清楚楚。他有點兒不悅，因為江城與何楚似乎有了共同的秘密。他亦有點兒生氣，因為江城胳膊肘往外拐的行為讓他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這個朋友。

　　從小到大，他是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的蘇二少。他早已經習慣了用同樣的表情去面對所有事。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煩躁，如果他下定決心要隱瞞的話，基本上很少有人能看得出來。即便江城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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