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45)_學達書庫

四五

　　長著桃花眼的男生正在向同伴笑著說些什麼，察覺到何楚的視線，幾乎立刻投來銳利的目光。

　　何楚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眼睛盯著地上，心莫名地顫抖了一下。

　　慕笙將她攬得更緊了，在她耳畔發出輕輕的歎息，「呀，他往我們這邊看過來了，小楚，你說他會不會看出我的心思來？我忽然好緊張，你看看我臉紅了沒有？真是丟臉呀……」她碎碎念著，小女孩心態單純得可愛，於是何楚轉頭打量她，餘光卻掃向不遠處——他果真微笑著看著她，不，或者是她們。他摸了摸下巴，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己的興味盎然。

　　慕笙的臉漲得紅撲撲的，好像蘋果一般，聲音也變得越發結巴，「小……小楚，我們走吧，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何楚再次向那個方向張望，桃花眼男生對同伴說了句什麼，兩人一齊朝她們看過來。

　　何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拉著慕笙盡可能鎮定地轉身離開。這兩個人都不是很好惹的樣子呢！

　　慕笙雙手合十，眼睛緊緊閉上，「我虔誠地祈禱……他也喜歡我，呵呵……如果是這樣，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生。」

　　何楚笑了笑，並不說話。她從小就在殘酷的環境中成長，而慕笙恰恰相反，完全被所有人寵得如同溫室裡的花朵。但慕笙的個性並不惹人厭煩，恰到好處的純真並不等於愚蠢。而何楚，也很願意讓她繼續保持這種心態。只是，心裡有一種莫名的酸楚慢慢地擴散。

　　那樣陌生而尖銳的感情，究竟是什麼？

　　她生命中第一次覺得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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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一聲，何楚將手中的空易開罐狠狠地捏扁。明明可以平靜生活的她，在各種抉擇面前偏偏選擇了離開。再次回來，她的世界在一夕之間已物是人非。

　　當巨大的變故來臨之時，她才恍然發覺，有慕笙陪伴的小小天地原來是這樣的幸福。

　　慕笙哭著尖叫著她的名字，「小楚，小楚，你別走……」可她狠下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尖銳的刹車聲……漫天的鮮血……只剩下慕笙一個人。

　　慕笙……慕笙……

　　對不起……

　　她不自覺地念著慕笙的名字，記憶中最痛苦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腦海中浮現。

　　何楚的手下意識地越握越緊，尖銳的突起物刺傷了她的手掌，她恍恍惚惚地，整個思想被那突如其來的悲傷緊緊裹住，對身體的疼痛早已渾然不覺。

　　「慕笙，對不起。」她喃喃地念叨著。

　　慕笙，對不起！

　　玻璃上倒映出自己蒼白得像女鬼一樣的臉，扶著窗戶，她的身子像篩糠一樣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已經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喘息著，勉強用理智對自己說。她捨下自尊去找他，他卻避而不見，果真是這樣的戲碼。慕笙的醫藥費要怎麼辦？舉目無親的她在大雨中痛哭到暈倒。但這樣的傷痛比起慕笙來又算什麼！慕笙一次次地逃出死神的魔掌，她平安地躺在那兒，雖然，再也沒有清醒過來，再沒有叫過她的名字……

　　小楚，已經多久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了？

　　她一遍遍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心酸的感覺氾濫。小楚，小楚……你是個混蛋，是你害了慕笙姐姐，你是個混蛋！小楚，你根本不配被慕笙信任，她保護了你多少次，但你又是怎麼做的呢？

　　與慕笙在一起十幾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堅強的、充當保護傘的那個人。慕笙脆弱得像菟絲花一樣，依附著她而生活。但直到慕笙再也沒辦法笑眯眯地叫著她的名字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竟然脆弱如斯。

　　小楚……小楚……無數次午夜夢回，她見到慕笙笑著飛快地跑過來，攀住她的脖子。她溫暖的氣息，將自己一身冰冷漸漸地融化了。

　　看著那樣陽光的笑容，仿佛讓她忘記了所有的煩惱。但這一切都被他毀了！當她發覺這種生活有多麼重要時，她卻再也回不到當初。

　　懷著濃烈的恨意，她拋棄了一切，只為了讓他懺悔。

　　你知道你錯過了什麼樣的女孩兒嗎？你知道你有多麼殘忍嗎？這種痛苦，即便百倍地還給你，我都不會覺得痛快。

　　於是她做足了一切準備，以偽裝的種種姿態勾引他。她每每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慕笙。

　　但，其實她並不是。

　　她想讓他瘋狂地愛上她，然後再狠狠地將他甩掉。在他崩潰的那一刻，她以勝利者的姿態睥睨他破碎的表情。

　　他嘗過被最重要的人拋棄的滋味嗎？她在一夜之間被所有人拋棄。他曾經深深地失望過嗎？那種噬骨的心酸與悽楚，那種令人心碎的絕望。她曾經站在黑暗的穀底，看不到一線光明。

　　她重重地喘了口氣，唇角微微上揚。

　　只有她一個人嘗過這種滋味多不公平。她也要讓他這樣狠狠地摔倒，再也爬不起來。

　　玻璃倒映出何楚的身影，她目光清亮，雙頰紅得像火一般。她看著自己，狠狠地大笑出聲。卻不知為什麼，笑著笑著，她突然淚流滿面。飄蕩在空氣中的笑聲戛然而止，支離破碎。

　　她的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壓抑地哭著，沒有半點兒聲音。她對著窗戶，一個人喃喃自語：「小楚，你別哭。有慕笙姐姐在身邊，你別哭。」

　　這是慕笙以前經常對她說的話。

　　每次被父親毒打過後，她總會一個人悄悄躲在角落裡，抱著自己小小的身子。明明沒有落淚，慕笙卻攬著她的肩，喃喃地念著，柔軟的手撫摸她冰涼的臉頰，自己也淚流滿面，「小楚，你別哭。有慕笙姐姐在身邊，你別哭，我代你哭。」

　　沒有任何人進入會議室，自然無從上演何楚被戳穿真心的煽情戲碼。她一個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漸漸平復了心情，將手中吃剩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扔進了垃圾桶。

　　晚上十點，公司裡基本走得沒了人影，卻還是燈火通明。

　　何楚在洗手間洗了把臉，確定臉上已看不出半點兒異樣，才從走廊盡頭緩緩走過來。

　　一路上，她將走廊中的燈一盞盞地熄滅。高跟鞋叩響了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音，一點點地敲打著她寂寞的靈魂。

　　她從來不害怕黑暗，從來不害怕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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