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33)_學達書庫

三三

　　穿綠裙子的女孩兒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嚷了一句：「你這麼走了就說明你沒有資格踏進這個圈子！」

　　何楚連眉毛都不抬一下，誰稀罕誰踏進去好了，她沒有半點兒興趣。

　　一個不溫不火的聲音從她身後緩緩傳來，「聽說何小姐多才多藝，既然這次宴會是蘇家舉辦的，您兩手空空而來，再兩手空空離去，這樣不好吧？」

　　何楚愣了一下，轉過身來，一個穿黑裙子的女孩兒靜靜地看著她，她是在場唯一一個沒有散發出敵意的女孩兒。

　　何楚輕笑，「這有什麼不好的？」

　　黑衣女孩兒還是很安靜的模樣，散發出與眾千金不同的氣質來，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何楚在意的要點——

　　「當然不好。蘇老爺可一直看著，您是蘇二少的貴客，就這樣走了，讓二少的臉面往哪兒擱？」

　　這倒讓何楚有些驚訝，原來蘇意帶來的女伴還要經過家中元老的評定？出乎她的意料啊，富家公子也有這麼多鮮為人知的心酸呢，嘖嘖。

　　她不自覺地往大廳深處眺望——頭髮花白、西裝筆挺的老人恰巧向她投來銳利的目光，那種似乎要掂量她幾斤幾兩的眼神似曾相識，讓她十分不爽。既然都來到了這裡，何妨再給蘇意一個順水人情？

　　「我要做些什麼？」

　　見她鬆口了，幾人都有微微的驚訝，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帶頭的粉衣女子再次開口：「你看到那邊的樂隊了嗎？」

　　蘇家這種檔次的宴會，坐在角落中伴奏的樂隊自然水準不凡，比如此刻在獨奏的小提琴手，有著讓人覺得十分臉熟的面孔。何楚想了想，記起他的名字——魯陽。他不久前在國際大賽上剛剛獲獎，是眼下炙手可熱的樂壇新秀。年輕得要命，有才華得要命。在這種場合中，是要她出醜嗎？

　　「如果你不敢也就算了。」似乎算准了她不會上場，粉衣女孩兒笑嘻嘻地捂住嘴，「不過蘇二少下次恐怕很難帶你進來了吧。也難怪，這個圈子原本就很難融進來的。」

　　何楚微微一笑，她並不在意自己能不能進入這個圈子，因為她壓根兒就不需要它。

　　還是那個黑衣女孩兒輕輕地開口了，一下子戳到了何楚的軟肋，「恐怕蘇二少下次也很難再帶外人進來了吧。」

　　何楚沉吟不語，安靜地看著她。她頓了頓，忽然笑了，「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提醒你一下，至少給二少一個臺階下。既要早走，又不顯山露水，有想法的人自然很多。」

　　何楚想了想，不由得向角落中的蘇意看過去——他還是板著面孔，微微垂下眼簾，看上去極為平淡無波。但她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十指緊緊扣住，似乎向來無敵的他，竟然有一種莫名的脆弱。

　　她真的很想早點兒離開，哪怕去看看慕笙也好，這個場面讓她覺得很拘束。其實她可以很瀟灑地一走了之，不管蘇意所謂的面子，反正他們也不是很熟，更何況她已經做了半天的女伴，還惹了幾個莫名其妙的女子。

　　何楚站在原地歎了口氣，蘇意的背影看起來寂寥單薄。猶豫了半天，她略帶沮喪地往樂隊的方向走去。

　　圍著她的五個女子先是一愣，然後嘻嘻哈哈地擺出看戲的姿態。只有黑衣女孩兒一言不發，深深地思索著什麼。

　　樂隊人員站在搭起的小檯子上，巧妙地利用了轉角的弧度，形成回音的建築方式，除了偶爾低音輕唱，所有樂器的演奏是不用麥克風的。

　　在這個觥籌交錯的晚上，雖然樂隊是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但一直鮮有人停下腳步專門欣賞音樂的。因此，當何楚走到臺階下仰頭往上看時，昏黃的光線灑在她的臉上，立刻引起了小提琴手魯陽的注意。

　　他剛剛奏完一曲，指揮人員不在的場合，身為首席的他就相當於樂團的領軍人物。

　　「您有事？」他問得客套疏遠，在專心投入音樂演奏的時候，他討厭被人打擾。

　　音樂家多數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傲氣清高，大有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架勢。

　　何楚笑得誠懇，「魯先生，我是您的仰慕者，剛才的《帕格尼尼》非常精彩，一點兒都不遜色於您在巡迴演出上的表現呢。」

　　誰都喜歡聽好話，於是魯陽的臉色略微好轉，「謝謝，有什麼事情嗎？」

　　「我一直是個狂熱的音樂愛好者，因為小時候手掌不夠大，沒有辦法學小提琴。」她伸出手，蔥白的手指十分修長，在光線的照射下，讓魯陽微微失神，「自從您在三年前拿到全國冠軍時，我就已經注意到您了，與您合作一曲，幾乎是我最大的願望呢。」

　　她的笑容有種打動人的力量，魯陽忍不住開口：「你學的是什麼樂器？我看你的手指其實十分適合演奏的。」

　　等到了他的這句話，何楚輕輕搖了搖頭，露齒一笑，「不能學小提琴，我就去學了鋼琴，因為這兩樣樂器配合得最多嘛。」

　　沉溺在她甜蜜的笑容中，魯陽也變得熱心起來，「今天機會難得，要不我們合奏一曲？」

　　何楚雙眼一亮，「可以嗎？真的可以嗎？這樣不會有問題嗎？」

　　魯陽頻頻點頭，「當然可以，我們選一支什麼曲子？你說說看。」末了還忍不住低頭在她耳畔輕聲鼓勵，「反正這裡真正懂音樂的人也不多，你大可以放鬆一點兒。」

　　何楚笑了，伸手給他，緩緩走上舞臺。

　　她沒有看到，許湛愣在原地，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她更沒有看到，從她走到臺階下的那一刻，蘇意已經注意到了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手放到桌下，緩緩地握成拳。

　　她自然也不會看到，江城用力抓住氣呼呼的Sarah的手，笑著走出門外。

　　寶藍色的窈窕身影登上舞臺，大廳中忽然靜了下來。各種各樣的目光向她投來，不屑與驚訝居多，期待與開心甚少。

　　魯陽安排她坐在鋼琴前，自己拿起心愛的提琴，在柔柔的燈光下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流暢的音樂便自他們的手下跳躍而出。

　　《薩拉薩特》，吉卜賽之歌。

　　悲傷的慢板，憂鬱的行板，再到破繭而出的超級快板……這是一支跨度極大的曲子，作為小提琴演奏曲目中的世界級名曲，不僅有大段悠揚的華彩樂章，更有許多高難度的連續跳弓。而這一切對於魯陽來說自然得心應手。難得的是，何楚雖然只是鋼琴伴奏，但無論怎樣的旋律處理，他們都默契得仿佛排練過多次一般。每次提琴聲響起，都有鋼琴聲迅速接上，順暢悠揚，恰到好處。得心應手的搭檔，讓魯陽全身心地投入音樂的海洋中，露出燦爛的笑容。

　　一曲終了，掌聲四起。

　　蘇意的臉上有小小的驚訝，而許湛，面孔越發陰沉了。

　　魯陽收起提琴，走到何楚面前，向她伸手笑道：「沒有想到你是個高手。」

　　何楚笑著握住他修長寬大的手，「多謝魯先生誇獎，我不勝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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