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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張松淒然點頭:「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你想知道我和暗中策劃這一切的人的關係,還想知道他是誰,你放心,我做完自己的事,一定會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秦歌皺眉,緩緩點頭。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了些不祥的預感,但卻又不知道這些預感的最終指向。也許,答應張松是個錯誤的決定,他想。

  張松站了起來,他說:「我要到祭臺上去。」

  祭台,在阿絲鎮的東邊。阿絲鎮的盡頭,有三條上山的小路,張松已經輕車熟路,逕自走上其中一條,在他身後,跟著秦歌雷鳴和高橋。

  臨出彈官堂的時候,秦歌本想與高橋倆人跟著張松上山,但冬兒不放心他,便讓雷鳴也跟了去。秦歌走時沒有跟鐘震宇說什麼,手卻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相信鐘震宇一定明白他的意思。守住這裡的女人,不要再發生任何意外,這是他肩上要負起的責任。對於一個絕望中人最大的鼓勵,莫過於信任他,讓他承擔起某種義務。

  夜晚的祭台之上微有寒意,晴朗的星空靜謐之中透著神秘。

  又見到高大的阿絲神像,還有後面十三根有著不同面孔的石柱,秦歌此時的心境與下午時又已不同。他呆呆地凝望著它們,幾乎忽略了別人的存在。特別是十三根石柱頂端那一張張喜怒哀樂的面孔,更是讓他心頭生出徹骨的寒意。

  高橋和雷鳴站在秦歌的邊上,他們的目光死死盯著獨自向前的張松。

  張松已經走到了阿絲大神的神像前,旋即他便撲倒地在。接著,他發出一陣類似于僧侶頌經的聲音,這聲音驚擾了秦歌,他與高橋雷鳴對望一眼,從別人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驚詫。三人慢慢前行,走到離張松不到兩米的距離,張鬆口中的聲音也愈發清晰起來。

  與其說張松在說什麼,還不如說他在邊唱邊說,也或者是說話的音調裡夾雜了一些音樂的旋律:你要是帶走我孩子的魂就請你把它放出來我是你的子民樣樣都聽你安排我是你的奴隸一生都由你主宰求你了,拜你了用我的肢體來換魂用我的頭顱來換魂用我的魂來換他的魂這些蒼涼淒厲的說唱顯然來自某個部落古老的招魂儀式,古老中透著神秘,此番由張鬆口中發出來,悲涼之中還夾雜著些絕望。

  秦歌心中不祥的感覺又生了出來,但是他還是沒有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張松在秦歌雷鳴和高橋的目光中站了起來,脊樑挺得筆直,他沒有回身,驀然拔足,飛快地越過神像,奔到了神像背後的懸崖邊。

  秦歌大驚,張松适才的說唱已經表露了他要做的事。秦歌大叫一聲張松的名字,顧不上和高橋雷鳴說話,向著崖邊飛奔而去。高橋雷鳴此時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緊緊跟在秦歌的後面。

  「站住!」張松回身擺手,他的身子又立在崖邊,風吹過來,他的衣裾瑟瑟抖動,就像即刻就要禦風而去一般,「你們站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兇手,我無顏再在你們中間苛活下去,又不能忍心看著我的孩子繼續昏睡下去。我只能把我自己當作祭牲來獻給法力無邊的神,用我的魂來換我孩子的魂!」

  「你還這麼愚昧!」秦歌大叫,「你的孩子說不定現在已經醒來!」

  張松搖頭,悲憤難以自抑:「我意已決,就算我今日不死,他日受到法律的懲處也難逃這個結局。秦歌。」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些,「希望你能有機會活著回到外面的世界,回到海城,替我去醫院裡看看我的孩子。如果他真的能夠醒來,你一定不要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個殺人兇手。」

  秦歌說不出話來,不知道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而這時說完話的張松,只縱身一躍,便消失在崖頭。

  秦歌失聲大叫,急步前沖,但當他站在崖邊,只見崖下一片黑暗,還有些霧嵐隱隱在半山腰縈繞。張松已經消失在黑暗與霧嵐之中了。

  秦歌心中自責,張松本來不用死的,因為他的一時疏忽,才讓他有機會跳下懸崖。張松雖然已經證實確是殺死童昊和趙清的兇手,但秦歌心裡還有些疑問需要他來解答,更重要的是,張松的故事竟然有種奇特的感染力,他已經深深地打動了秦歌。善惡本在一念之間,這世上沒有完全的善也沒有完全的惡,張松因為對兒子的愛而做出惡行,這其中的因果,有誰能簡單地評判出一個是非來?

  「你們看,下面好像有點不對勁。」雷鳴忽然指著阿絲鎮的方向道。

  第99節:瘟疫(3)

  站在崖邊,可以看到阿絲鎮就在它前方的山谷裡,上次秦歌和雷鳴就是在這裡發現了阿絲鎮的燈火才找到了那裡。此時已經夜深,阿絲鎮就算燈火通明,但那些燈火也該是寂靜的。而此刻的阿絲鎮,卻像有無數飛舞的螢火蟲,它們帶著點點的光亮在街道上不停地湧動。而且那些螢火越聚越多,漸漸彙聚到一個地方,那地方竟然形成了巨大的一個光亮中心。

  高橋的臉上首先變了顏色,他依稀可以辯認出那些螢火彙聚的地方,正是鎮務中心所在的位置。

  鎮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人們不會深夜離開家門。但他跟秦歌等人離開阿絲鎮不過短短的時間,那會兒街道上還像往日一樣寂靜,就這點事間,到底能發生什麼大事呢?

  「我們趕快回去。」高橋低聲道。

  秦歌與雷鳴對視,心中也是大惑不解。他心中雖對高松之死還有遺憾,但突發事件卻讓他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他有預感,發生的事情一定還會和他們脫不了關係。難道留在阿絲鎮的其它同伴又出了什麼變故?他想到冬兒時,臉上已經露出惶急的神色。

  三人轉身,齊向祭台另一側下山的小道那頭奔去。

  月光如水,祭台光滑平整的地面像鋪上了層銀輝,在銀輝的盡頭,有一團影子孤單聳立。那是一個人的背影,身著白綢寬鬆衣褲,滿頭銀髮,此刻山風掠過,那一身衣褲與銀白的頭髮都在風中獵獵飄動,遠遠看去,真像一個臨風而舞的得道仙人。

  高橋卻然止步,片刻後,秦歌與雷鳴奔到他身邊時,他擺手止住二人,然後緩緩一步步向前,在走到那白衣人五六步遠的距離停下。

  「七爺。」他恭謹地道。

  阿絲鎮只有一個七爺,就是阿絲神教的白袍巫師鷹眼七爺。傳說他在阿絲神教中輩份最高,讓人畏懼的黑袍巫師不過是他的弟子,連阿郎教主對他都要敬重三分。高橋到這高絲鎮不過一年光景,從未見過他離開過那座高牆大院,但這晚他卻在祭台之上出現,顯是高絲鎮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鷹眼七爺轉過身來,額下白須隨風而動,雙目炯炯有神,他的精神氣,讓人根本無法猜測他的具體年齡。

  「我這幾日夜觀星象,看到西方有災星甫現,所以心裡不安,特意到這祭台之上來解心中疑惑。想不到你們幾位也有此閒情,阿絲鎮裡很少有人會夜上祭台。」七爺面無表情漠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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