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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大禮堂裡,一百一十七號正在做自我介紹,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話,就走下臺去。雪膚坐直了身體,伸長了脖子,向台側望去。風華並沒有馬上出現,過了幾分鐘後,一個怪模怪樣的男人走上台來,他的頭四周刮得光光的,在腦門頂上留了一圈頭髮,還用橡皮筋紮了一個馬尾,雪膚一陣噁心。她對紅果說:「是我看錯了嗎?這是風華?這就是張風華?」

  紅果搖搖頭說:「不是,他是一百一十九號,風華沒上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雪膚說:「我去後臺看看。」

  紅果說:「我們是評委,是不能離開評委席的。不要急,我發個短信問問侯秀就知道了。」

  紅果說著,給侯秀髮了一個短信:風華沒有上臺,為什麼?幾分鐘後,侯秀回過來了:後臺沒有他,聽其他的選手說,他接了一個電話,就沖出去了。

  紅果給雪膚看了看短信,雪膚也坐不住了,對紅果說:「我要出去,我要去找他。」

  紅果說:「我說你呀,你急什麼,一來你幫不上忙,二來這是風華私人的事,你摻和在裡面幹什麼?好好坐著看完比賽。」

  雪膚沒辦法,只好坐在大禮堂裡乾等著,心裡邊七上八下,一會兒悲,一會兒喜,一會兒憂,一會兒樂。臺上的選手是什麼樣子,她根本就沒看清楚。

  風華趕到千韻照相館的時候,遠遠地看到蘭仙像一隻小貓一樣蹲在照相館門口。風華急忙上前去,把蘭仙扶起來,看到蘭仙的眼睛已經哭得腫成了兩個紅桃子。風華看到照相館的大門緊緊關著,抬頭看樓上,臥室裡隱隱透出燈光。風華在大門上使勁敲著,大聲喊著:「舒韻,舒韻,我知道是你把我女兒接來了,你快開門,否則我報警了。」

  樓上臥室的燈一下子熄滅了,風華的火氣也一下子沖上來了。他對著樓上喊:「舒韻,你再不開門,我就報警了,你不要把我逼上絕路。」

  說著又「砰砰砰」的敲起門來。樓上靜了一會兒,燈亮了,舒韻探出身子,說:「你不要敲了,我下來開門。」

  風華抱著蘭仙的肩膀,感覺到妻子一直在發抖,風華自己的手腳也是冰涼冰涼的。

  舒韻把門打開了一條縫,說:「你的女兒不在我這裡。」

  風華簡直要發瘋了,他紅著兩眼,拳頭捏得緊緊的,說:「舒韻,你還我女兒!否則,否則,我真的要打人了!」

  舒韻看著風華狂亂的眼睛,後退了幾步,說:「是不在我這裡,我本來想接你女兒在我這裡住幾天,可我一帶她回來,李帥就說帶她出去買糖果吃,到現在還沒回來。要不,我帶你們去李帥那裡找他。」

  風華放開蘭仙,兩手抓住舒韻的肩膀,說:「你一定要還我女兒,你一定要還我女兒。女兒就是我的命,沒有女兒,我情願馬上就死了,她也一樣。」

  蘭仙披散著頭髮,用眼睛死死地盯著舒韻,舒韻被看得膽寒,說:「我帶你們去,我帶你們去。」

  舒韻甩開風華的手,說:「跟我來,我知道李帥在河邊租了一套房子,看他現在回來沒有。」

  風華扶著蘭仙,緊跟在舒韻後面走著。天下著小雨,街上行人很少,昏黃昏黃的路燈在路面上映出一道道猙獰的影子,三個人的腳步在靜寂的深夜裡踏踏地響著。風華忽然想起敲喪鐘的聲音,他打了個寒噤,全身被一種不祥的預感包裹了。他竭力克制著自己的軟弱,扶著蘭仙跟在舒韻後面走。他們走過幾條街道,走到江邊大道上,往常這裡很多人避暑,今天因為天氣轉涼,這裡空無一人,大道上一個個小花壇裡的各種花草在風雨中飄搖著。

  蘭仙突然驚呼一聲,手指著地上,喊道:「春兒,春兒的花。」

  風華順著她的手指,看到花壇邊上有一個紅色的蝴蝶結,他撿起來一看,說:「是春兒,是春兒,這是我今天早上給她紮上去的。」

  風華放聲高喊:「春兒,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蘭仙跌跌撞撞地撲進花壇,兩隻手在地上摸索著,她打了個冷顫,抱起一個渾身冰涼的孩子,風華接過手,抱到路燈下一看,正是小春,她緊緊閉著雙眼,早已停止了呼吸。

  蘭仙一把搶過小春,在小春的臉上狂吻著,良久,她抬起頭來,恐怖地笑著,對風華和舒韻說:「我的春兒走了,我也要走了,你們做長久夫妻吧。」

  她轉過身急速地向河堤跑去,風華奮起直追,只見蘭仙跑到堤邊,在欄杆上一滾,整個身子就掉了下去,「撲通」一聲,蘭仙和小春都被滔滔的河水卷走了。風華狂吼著,起身也要往河裡跳,被舒韻死死地抱住了。舒韻哭著說:「風華,你要清醒點,你也死了,誰給她們母女倆報仇?」

  風華低下頭,狠狠地盯著舒韻,說:「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救她們!」

  舒韻說:「我求你了!河水這麼急,你救不上她們,自己也會送命!」

  風華使勁掰舒韻的手,說:「你還敢跟我說話!是誰把我的女兒騙走的,是誰?正是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放開我!放開我!因為我的錯誤,我的妻子女兒已經送了命,我情願和她們死在一起,也不願意多看你一眼!」

  舒韻整個身子跪在地上,兩隻手死死地拽住風華的雙腿,說:「風華,我有罪,我有罪,我去自首,我情願去坐牢,我本來是想把小春接來,逼著你來見我。我沒想過要害她,我沒想過要害她!我有罪!我有罪!你報警吧,我等著,我願意給小春母女倆償命。」

  風華眼一黑,身子往後一栽,倒了下去。舒韻鬆開手,看看躺在地上的風華,她掏出手機,撥了110幾個數字。電話接通了,裡面有人「喂」了一聲,舒韻遲疑了一下,沒做聲。裡面還在使勁地「喂」著,舒韻索性關了機。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向前走了幾步,就飛跑起來,拐過一個彎,消失了。

  雪膚坐在金鑽大酒店,索然寡味地看著眾多身穿三角褲的選手在臺上做著乏味的表演,好不容易等到所有選手都表演完了,侯秀宣佈比賽結束,雪膚站起身來,正要離去。劉林豐從前臺向她走來,說:「雪膚,恭喜你,今天你拍的廣告播出以後,我們收到很多觀眾打來的電話,說這個廣告拍得非常好。其中還有一個香港的先生打來電話,詢問你的姓名,他說你的名字叫黃玉蘭,這是你的真名嗎?」

  雪膚只覺得渾身冰涼,說:「是,他說他是誰了嗎?」

  劉林豐說:「我沒問,他說他是你的老朋友,十幾年沒見了,明天就從香港飛過來看你。他是誰?跟你很熟嗎?」

  雪膚臉色蒼白,說:「他終於出現了!這個幽靈終於出現了!」

  劉林豐同情地拍拍雪膚的肩膀,說:「保重吧。」

  雪膚呆呆地站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搖搖頭,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她睜開雙眼,發現整個大廳空落落的,只有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那裡。她抬起軟弱的雙腿,一步一挪地向門口走去。

  雪膚走出大廳,順著臺階往下走。大街上下著毛毛雨,初秋的風夾雜著一絲寒意,雪膚兩手抱在胸前,機械地走著。曲終人散,酒店外空蕩蕩的,只有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手裡抱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站在臺階盡頭,兩眼仰慕地盯著雪膚,臉上微笑著。他看見雪膚一步步走近,慢慢地伸出了雙手,把手裡的玫瑰送到雪膚面前。

  寂寂的夜,蕭蕭的風,細細的雨,紅紅的花。城市夜生活的黃金時間到了,紅塵裡的男男女女正忙碌著,遠處傳來警車尖銳的笛聲……

  2004年9月9日完成初稿
  2005年10月26日完成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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