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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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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你在那邊?我看還是回來吧。你一個人在那邊媽不放心,我這邊公司也需要人手。」左新邊開車邊說,身子隨著音樂來回擺動。他高中沒畢業就來美國,是最早的洋插隊,在美國待的時間比在中國長,基本上黃皮白心了。雖然當初以留學名義來的,其實一天學也沒上,先是打工,後來與人合夥開旅行社,沒多久那人回國,就把股份賣給他,經過這些年發展,生意不僅限於旅遊,還開發旅遊產品,並經營著一家中餐廳,正缺人手。 左岸苦笑笑,沒吱聲。她無法想像自己舉著一面小紅旗,背著雙肩包,向遊客們介紹:這是金字塔,這是埃菲爾鐵塔,這是大峽谷……與其那樣,她寧可留在藍大受系主任的氣。 「怎麼樣,考慮考慮,我可是認真的,這回不讓你做導遊,我把旅遊工藝品廠交給你,讓你做那個叫什麼來著,對,藝術總監,可以充分發揮你的藝術天賦——」 左岸瞟了他一眼,打斷他:「行了,你就別污辱藝術了。」 左新聳了聳肩,做了個很無奈的動作。「真搞不懂你,回去有什麼好的,在外面過窮日子也比在國內自在,何況咱們還不算窮人!」 左岸轉過身去,望著窗外。她知道哥哥是好意,剛來美國時,多虧他照顧,才挺了過來,否則早打道回府了。很多人出國後,親情就淡漠了,但他們兄妹沒有,也許是從小相依為命的緣故吧。左岸以前一直很依賴哥哥,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發現,他們越來越卻無法溝通。雖然血管裡流著同樣的血,在感情上很親近,但是一遇到具體問題,兩人的觀點總是南轅北轍。有時還不如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能談的來。一想到這,左岸就覺的既傷感又無奈。 左新的家是一幢三層House,門前圍著白色柵欄,房前是修剪整齊的草坪,一位身材略微有些發胖、收拾得十分俐落的老婦人站在門前,向這面張望。左岸遠遠就看到立中風中一頭銀髮的母親,心頭一熱,眼淚差點落下來。 「媽!」左岸打開車門,撲了過去。 「小岸!」母親抱住左岸,兩手不停地拍打著她的後背。 「快進去吧,別站在這,我得把車開進去。」左新從車窗探出頭來,催促她們道。 左岸挽著母親的胳膊往裡面走,左新把車停好,把旅行包拎進屋,母女倆親熱地說著話,他插不上嘴,扔下一句「你們嘮吧,我去公司一趟」,就走了。 母親忽然想起自己煲的湯,急忙去拿。左岸想先洗澡,躺在浴缸裡,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又喝了一碗母親煲的雞湯,頓時清爽了許多。母親摧她去睡會兒,她說不困,母女倆又接著說話。 母親早就憋著句話想問,本想等到晚上,還是忍不住先問了:「小岸,你在國內,有沒有交往的男朋友?」 左岸眼前浮現出權磊的身影,頓了一下,道:「沒有。」 母親有些不相信地看看她:「真的?」 「真的。」左岸臉微微一紅,抬手把額前的頭髮往後捋了捋,掩飾地笑笑:「每週6節課,市攝影協會那邊也常有活動,還要拍照,畫畫,哪有時間?」 母親沒言語,過了會兒才又道:「沒有也好,你這個脾氣在國內也未必待的住,不如明年工作期滿回來吧,和你哥在一起,省得我兩邊牽掛。」 這個問題剛才來的路上左岸也在想,但還是覺的不回來為好,她怕傷母親的心,就道:「到時候再說吧,還有一年呢。」 母親瞧著她,忽然改變話題:「前些日子有個老同學來看我,他有個兒子,小名叫軍軍,比你大兩歲,在北京時來過咱家,你有沒有印象?」 左岸搖搖頭,「這麼多年,上哪兒去想著。早忘了,怎麼了?」 「他現在也在洛杉磯,是個律師,結過一次婚,對方是美國人,兩人性格不合,分開了。現在也是單身。」 左岸這才明白,母親為什麼說這個,有些不高興地道:「媽,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想再結婚了。」 母親歎了口氣:「我也不是逼你結婚,可有合適的,看看不行嗎?你也不能總一個人。」 「一個人怎麼了?你不也一個人嗎?」 「一個人沒事怎麼都行,萬一有個病什麼的怎麼辦?兩個人可以互相照應。」 「得了吧,我爸他照顧你什麼了?你倒楣的時候還不是第一個和你劃清界限!」 左岸的外祖父是民盟一位重要領導人,文化大革命被打成右派,母親受他牽連下放到新疆。左岸的父親在市委工作,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得已向組織提出離婚。當時母親剛生下左岸不久,母女倆一起被發配到新疆,水土不服,差一點兒死在那。後來還是外婆四處托人,把她們母女調回北京。 母親不願提及這段往事,低頭半天不語,良久,重重地歎口氣:「那是歷史原因造成的,也不能全怪他。算了,不說了,你還是先睡一會兒吧。」 母親起身,拿了一條毛巾被過來,給左岸蓋上,轉身離去,輕輕帶上門。 望著母親的背影,左岸不禁有些後悔,剛才不該說那些話,讓她傷心。分別一年,左岸發現,母親老了!雖然面容沒什麼變化,她是從性格上衰老的,她變的瑣碎、愛嘮叨了。從前母親不是這樣的。她是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剛強且心胸遠大的女人,這一點,就連過去拋棄他們母女、現在已身在高位的父親,也非常敬佩。但是現在,母親和天底下所有的母親一樣,關心起女兒的婚事了。也許是年齡大的緣故,不可避免地還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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