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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企劃部總監。」盛方庭說,「不過我只在兩家企業工作過,一家是跨國的快消公司,他們是美國公司,另一家則是台資,跟國內的快消公司,管理方式都不太一樣。」

  聶宇晟說:「我臨時接手,千頭萬緒,一點兒也不懂,我需要在管理層有個自己的人,這樣對方會有所忌憚。」

  盛方庭點點頭,問他:「財務總監呢?」

  「應該靠得住。」

  「市場總監呢?」

  「看不出來是哪派,也許立場不定。」

  「人力資源?」

  「是我爸的老下屬,不至於落井下石,但時間長了,也難說。」

  聶宇晟真正覺得沮喪的,就是四面楚歌,不知道哪個人可靠可用。在這種關鍵時候,他不敢信錯人。管理層對他有提防之心,他對管理層也有提防之心。雙方都還沒有開始試探,敵不動我不動。他如果安排一個人進去,管理層肯定會覺得,這是第一步的試探。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老實說,很難講。

  盛方庭倒不計較名利,他說:「我可以給你當個特別助理,等聶總保外就醫再說。」

  聶宇晟覺得發愁的是,即使保外就醫,在案件審理之前和期間,聶東遠也不可能離開香港。真正審理之後,結果更難料。好在如果保外就醫,自己就可以飛過去見他了。許多話許多事,都可以讓父親拿主意了。

  三個人捧著咖啡杯,都有短暫的沉默。最後還是舒琴問:「伯父身體怎麼樣?」

  「不知道。」聶宇晟很憂慮,「事發後只有律師能見他,時間還很短,一共才兩次。據姜律師說,警方有專業的醫生,但是我爸需要定期的化療……」

  盛方庭轉動著咖啡杯,問:「要不要做一個……沒有民事行為能力?」

  「不用了。」聶宇晟已經跟律師討論過這個問題,他說,「我爸爸名下的所有東遠股票已經被凍結,餘下的私產他已經授權給我,全權處理。在這方面我們不需要再動別的腦筋了,他能處置的財產,目前我都能處置。」

  盛方庭提醒聶宇晟:「如果聶先生股票被凍結,這樣的話很危險。董事會會不會有別的想法?」

  「我知道。」聶宇晟說,「大股東慶生集團的老闆,我今天已經見過了,他若有別的想法,我也攔不住。慶生有13%,管理層有4%,其他一些小股東零零碎碎加起來有10%多一點兒。即使他們全部聯合起來,也只有27%……」說到這裡他意識到什麼,聶東遠將股票贈與孫平之後,聶東遠的持股也不過25%了。但他旋即想,孫平的5%沒什麼區別,那仍舊是聶家的持股。而且聶東遠名下的股票全部被凍結,孫平的卻沒有,這倒是不幸中的萬幸。

  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舒琴看聶宇晟兩隻眼圈都是黑的,好像一隻熊貓,於是問他:「睡不好?」

  「睡不著。」聶宇晟苦笑,作為一個臨床外科醫生,即使醫院上班是晨昏顛倒,即使他常常六天一個班或者八天一個班地輪轉,即使生物鐘改來改去,但失眠這種情況,還是很罕見的。

  「治失眠我有絕招。」盛方庭說,「開車去高速公路上飆一陣,回來就睡得著了。」

  「你別亂攛掇人。」舒琴連忙說,「在中國飆車是違法的。」

  盛方庭笑了笑,倒沒說別的。後來回去的路上,盛方庭像是隨口問問的樣子:「你跟聶宇晟,雖然已經分手了,可是關係還是挺好的啊!」

  「怎麼,你吃醋啊?」

  「沒有,我就覺得,你們倆跟兄妹似的……不對,姐弟,好像總是你照顧他多一點。」

  「不是你叫我跟他走得近些嗎?而且你也知道,我跟他在美國的時候就認識了,就是我父母逼我跟你分手那會兒。那時候他潦倒著呢,連飯都沒得吃,身體又不好,我可憐他啊,留學生在外頭都不容易,尤其是窮學生,所以接濟他多一些。後來才知道他竟然是聶東遠的兒子,跟自己有錢的爹賭氣,不要他爹一個子兒。這會兒好了,他爸一出事,他倒忙得……父子總歸是父子,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

  盛方庭又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你覺得東遠這事情,會怎麼樣?」

  舒琴以為他只是問問自己的看法,於是照實說了:「當著聶宇晟的面,我當然安慰他,不過我覺得情況不太好。聶東遠要是在香港回不來,家裡這班人都不知道會動什麼歪腦筋。聶東遠雖然是最大股東,但架不住天高地遠,自己沒辦法回來。聶宇晟又是個外行,管理層想要糊弄他,可比糊弄聶東遠容易多了。永江的例子不就在那兒擺著嗎?」

  永江原來是食品快消行業著名的公司,也是業內率先聘用職業經理人管理的公司。沒想到後來發展成總經理奪權,跟董事長分庭抗禮,竟然總經理召開董事會,試圖架空董事長。一時間業內人人側目,後來永江的董事長終於重新奪回了公司的控制權,還起訴總經理違法出賣公司利益,打了轟轟烈烈的一場官司。最後的結果是元氣大傷,永江食品一蹶不振,這麼多年都沒緩過勁來。

  舒琴自言自語,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跟盛方庭說:「不過我覺得東遠不會這樣,聶東遠是最大股東,即使股權被凍結,投票權還在。聶宇晟在關鍵的時候,一票就能否決掉。」

  她看了盛方庭一眼,說:「你不是一直對東遠有心結嗎,為什麼現在很替它擔憂似的?」

  盛方庭沒有再說話。車窗外是城市的夜色,夜半時分,路燈似一串串明珠,高架橋上仍舊有很多車輛,車燈閃爍,像是一條流光溢彩的河流。他隨手打開音響,CD裡是舒琴放的一張唱片,盛方庭沒有聽過這首歌,只聽一個男聲磁性而低回地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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