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號公路(60)_邢周、南飛熊

六〇

　　關洋呆呆站在那兒，側耳聽著流水聲，有點手足無措。根據他在電視裡看到的場景，男主角這時一般是歪在床上抽煙，手裡還松松握著一支高腳杯輕輕晃著，目光很憂鬱。可他既沒煙也沒酒好像也不是男主角。

　　他看著女孩扔到床上的衣物，還有那雙精緻的墨綠色高跟鞋，愣了一會，身不由己走向衛生間，推開了那扇門。一瞬間，女孩曲線嬌好的裸體，隔著半透明的淋浴房和水霧，若隱若現在他眼前。

　　他看呆了，似乎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定在原地，一步也動彈不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聽見女孩子的聲音溫柔響起，「你先去外面等等行嗎？我要出來了。我不大習慣別人這樣看著我。」

　　他臉刷一下紅到脖子，趕緊做賊似的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女孩就披著浴袍走了出來。褪去化妝和外套的她，看上去和開始盛氣淩人的冷豔判若兩人，一副嬌羞之態。她的眼睛避開關洋，徑直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低下頭說：「該你了。」

　　關洋趕忙沖進衛生間，閃電般脫了衣服，掛衣服時，他看到門後衣鉤上，掛著小小的白色透明三角褲和黑色胸罩，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女孩子的內衣。他一陣衝動，想湊上去嗅一嗅，但這種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很變態、很可鄙。於是他趕緊走進淋浴房，就著噴頭，在頭腦一片混亂中，不知哪兒是胳膊、哪兒是腿瞎和擼了一把，披著浴袍就出來了。

　　女孩還是保持那個姿勢，裹緊浴袍坐在床沿上。

　　關洋走上去，站在她面前，內心充滿期盼甚至有點煩躁，可不知道該怎樣開始。女孩咬著下嘴唇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有個事情，咱要預先說一下。我過去沒出過台，還沒有過那事兒呢，這是第一次，所以價錢比較高。」說完，說了一個數字。

　　這句話仿佛在意亂情迷的關洋心裡「咣」敲響了一面鑼，他頓時冷靜下來，心想：「騙誰啊，以為我是冤大頭嗎？幸虧我留個心眼沒帶那麼多錢。」

　　他故作尷尬，清一下嗓子，「可是我沒帶那麼多錢，一半行不行？要不就只能換下次了。」

　　很多年後，關洋才知道，其實就憑這一半的價錢，自己還是坐定了「冤大頭」。因為按行價，如果不是第一次，也就是這一半的五分之一；而真正的第一次，價錢則遠不止這麼點。這個行業對第一次的尊重，簡直到了令人欽佩的地步。

　　女孩猶豫一下，點點頭，說：「那先把錢給我吧。」

　　關洋從包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錢，遞過去。女孩認真點了一遍，小心把錢收到自己的包裡，順手從包裡摸出一個沒開封的避孕套，扔給他說：「可以了。」

　　關洋慢慢俯下身，抱住她，嘴巴朝女孩的嘴唇湊了過去。女孩避開了，關洋的吻落在她脖子上。他就勢將她壓倒在床上，小心翼翼解開她的浴袍。第一次，一個女孩雪白的肉體嘩一下完全呈現在他面前，關洋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女孩仰起身低聲說「第一次？」，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點點頭。

　　於是，女孩慢慢引導著他開始了。

　　一切結束之後，女孩拉上被子，背對著關洋，一言不發躺下了。

　　關洋也漸漸平靜下來，他小心擰亮自己這一側的床燈，悄悄仔細查看剛才的戰鬥現場，沒有任何血液的痕跡。心裡很不舒服，「我這第一次還沒找你收錢呢，也不知道最後誰吃了虧。」立刻就想把這女騙子轟出去。不過轉念一想，她要是一走，這個晚上也實在太淒涼了。

　　又扭頭看女孩雪白的後背，回憶剛才柔膩細滑的手感，覺得要論容貌，這女孩其實比梁卉還勝過幾分，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又得意起來。

　　於是也鑽進被窩，從後面抱住她，臉靠在她柔軟光潔的肩膀上，「過去總線上上聊，今天可算見到真人了。你叫什麼啊？總不會就是輕羽如鎩吧。」

　　女孩說：「你叫我燕子吧。」

　　30

　　肖白他們的項目終於完成了。

　　考慮到使用者有分散式庫存的需要，趙墨設計了一種基於互聯網的解決方案。因為庫房都設在居民樓，時值2001年，正好可以利用電信正在到處推廣的一種新技術，ADSL。家用的很便宜，速度還可以，比貓快得多。

　　安裝調試這幾天，肖白三人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幹。

　　所有電腦都得買新的，統統連入互聯網，軟體要一台台安裝重新調試。再加上三個人實際上都沒什麼這方面的經驗——趙墨過去那些項目她只要完成開發就可以交活兒了——此外也沒什麼人可以去諮詢，遇上的一切問題都要靠自己解決，三個人活活脫了層皮。

　　全部安裝完畢，現場演示的時候，中年人樂得合不上嘴，說這麼便宜又這麼先進的東西，真得感謝咱們范主任柏處長。

　　肖白在旁邊滿腹辛酸，「兄弟們快要累得把小命兒搭上了，這輩子還沒這麼累過呢。三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好青年，折騰這麼好幾個月，加上硬體的利潤，也就萬把銀子入帳，還不如老子過去一個月賺得多呢。就這點錢還得交稅，老子他媽圖什麼啊？整個兒一新時代的活雷鋒！」

　　中年人說，你們給做完培訓，讓我們那些老太太們都能用起來，立刻就可以驗收付款了。

　　臨到培訓，肖白他們才知道，前幾天的辛苦和培訓這些人比起來，簡直就算個屁。

　　前幾天調機器雖然累，但面對的都是冷冰冰的啞巴電腦，安裝調試不成功只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就成。現在面對這一大幫五十歲奔上的老太太們，對電子設備的使用只停留在打開關閉電視機、打開關閉電冰箱、打開關閉洗衣機——其中有一個居然連開電視機都不會，每次看電視得等她家老頭子回來開——肖白恨不能切開她們的腦袋，把操作說明直接灌進去。

　　最後，趙墨和高飛拿出當年幫肖白競選學生會主席的勁頭來，把操作要點做成了一套圖文並茂的兒歌，老太太們這才嘻嘻哈哈逐漸接受了。

　　每次蹲在居民樓地下室裡，給一五十多歲笨手笨腳的老太太手把手，第一千次講Ctrl鍵、Alt鍵和Delete鍵合在一起能發生什麼奇跡；而對方仍然第一千次仿佛第一次聽說，一臉驚詫，肖白都萬分懷疑自己若干年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教育的價值和意義。

　　終於，所有老太太都在驗收單上簽上了「通過」字樣。

　　肖白如釋重負，找中年人領支票。中年人沉吟片刻說，要不讓系統再穩定幾天，要沒問題立刻付款。肖白說成。

　　結果沒過幾天，軟體還沒用溜，老太太們就因為亂上網機器染了病毒，軟體整個啟動不了了。肖白他們火速趕過去，要求中年人給所有機器購買了殺毒軟體，他們一台一台又給安上、殺毒，還不行就引導殺毒，再不行就重裝系統。

　　當他們安完最後一台電腦，從那棟居民樓鑽出來，天上已是滿天星斗，社區的人們大多都進入了甜蜜的夢鄉。好大一個黃月亮，滴溜兒圓，掛天上，只照得人心裡暖融融的。

　　趙墨突然說：「今天可是中秋啊……」

　　大家這才想起，他們竟然已經忙得暈頭轉向，錯過了整個盛夏，來到了秋天。看著月華籠罩下，一片寂靜的社區，每個人都在嘴裡反復咀嚼著一種說不出的酸楚。

　　肖白抬頭看著月亮，大聲說：「兄弟們，這他媽就是自由的代價！」

　　高飛招招手說：「走走走，回公司喝酒去。」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