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八十四號公路 | 上頁 下頁


  高飛趕緊伸手去扶,她卻頓時臉色煞白,脫口喊了聲「疼」。疼字剛出口,她的臉一紅,甩開高飛的手,咬咬嘴唇自己掙扎站起來了。

  高飛認識過一個學醫的女孩,兩人曾經互相以對方為標本探索過人的身體結構。高飛立刻意識到這姑娘十有八九是骨折了,堅持要送她去醫院。她開始死活不願意,說本來是自己的錯,不會騎車撞了人,還要連累別人,再說也不一定就是骨折,就算是,自己去校醫院就行了。高飛說,校醫院基本就是小病當大病治,大病當沒病治,當獸醫還差不多,說什麼也要去北醫三院。高飛開始還貧,後來看她臉色越來越慘白,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去了北醫三院。一路上,這姑娘又小聲說了幾次「其實我真沒事」,高飛拉下臉說:「你是不是懷疑我拐賣婦女啊?」姑娘一愣,張嘴要解釋。高飛又變回了嬉皮笑臉,「就算拐賣婦女,也得拐賣健康的不是?」姑娘虛弱地一笑,終於放鬆下來。

  到醫院掛號繳費時,高飛這才發現自己沒帶多少錢,姑娘也沒帶錢,情急之下高飛想起「遇到麻煩找關洋」,打通關洋手機讓他趕緊送錢過來。

  趁著等關洋的工夫,高飛仔細打量這姑娘。

  醫院走廊的天花板很高,裝著幾盞破白熾燈,幾根昏黃的光柱從上面灑下來。幾個交費的人從他們面前走過,從一個光柱穿越到另一個,仿佛明暗交錯地穿梭了好幾個時空。

  她就坐在這樣的一束光柱下面,昏黃的光傾瀉下來裹住她,形成一圈黃色的光暈,仿佛她生來就該被這樣的光線沐浴。她的輪廓很美,高飛突然發現她長得與赫本有幾分神似,這讓高飛有點驚愕。赫本是太多男人心中的女神,高飛也不例外。她戴著小小的金色耳釘,頭髮一絲不苟紮成一個馬尾,穿著深藍色的高領套頭長毛衣。她的臉色慘白,一路堅持到現在,看上去有點快撐不住了,身體輕微地抖。她皺眉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頭,又坐直了。

  高飛從沒見過要強到這種地步的女孩,有點手足無措,咳嗽一聲拍拍自己肩膀說:「要是太難受就在這兒靠會兒,這種時候我們男生都屬雷鋒的。」說完又覺得這種場合耍貧嘴有點不合時宜,臉慢慢紅了。

  姑娘艱難地搖了搖頭,抬頭沖高飛一笑。高飛發現她的眼睛也很美。

  這時關洋趕到了,他沖那姑娘禮貌地一點頭,沒好意思認真看她,就扭頭大聲問高飛怎麼回事,然後就慌慌張張跑去交費了。原來只是骨裂,傷勢很快被處理了。

  姑娘接受治療的時候,關洋和高飛在外面等,關洋擠眉弄眼沖高飛一樂,「美女啊,故意撞的吧?」

  高飛笑著拍拍他肩膀,「你丫常幹這種事兒吧?」兩人相視大笑。

  一個白大褂探出頭來怒喝道:「這醫院!知不知道啊?要笑回家笑去!」

  等白大褂消失了,高飛小聲說:「這個白大褂也不錯啊,下次你跟醫院門口堵著撞她吧。」

  兩人又小聲笑得前仰後合。

  這姑娘自然就是梁卉,學校新入職的助教,住在教工單身宿舍裡。

  因為這次撞車,高飛總宣稱自己對梁卉有責任,梁卉對這種說法抗議了幾次,無效,只好隨這個自命情聖的小屁孩說去。責任這個詞,擱高飛嘴裡尤其可笑,就像殺人狂說自己有顆悲憫的心一樣可笑。

  高飛和梁卉之間的拉鋸,就這樣扯了五年。

  高飛:「我想追個女孩,能給點意見嗎?」

  梁卉笑,「你是不是想拿個破鏡子給我看,然後指著裡面說,這就是我要追的那人。」

  「咳,還不都是跟姓馬名克思那哥們兒亂學的,你看這事兒鬧的。不過,既然你都明白我的心了,那就不用我廢話了吧?」

  「高飛,你這套在我這兒沒用。」眼神已經嚴肅起來。

  高飛笑,「你是不是特不放心我這人。」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啊,我這是替廣大婦女同志擔心,你這個人根本不靠譜。你這種人活在世上,就是對婦女同志不負責任。」梁卉眼睛裡又有了笑意。

  「別啊,好的社會就是不能任由壞人越滑越深,一定要給我們機會。要不你犧牲一把,先改造改造我吧。」

  梁卉白了他一眼,「改造你的工作太艱巨了,還是留給有理想、有抱負、有擔當的女革命家們吧。我們這種無知婦孺就算了,回頭再叫狼吃了。」

  「不能。」高飛一本正經搖著頭,「這麼美的姑娘,狼下不了這個嘴。」

  梁卉紅著臉說:「高飛,你再胡說八道,我生氣了啊。高飛,要不你當我弟弟算了。」

  「別!」高飛斷然拒絕,「你可別把咱倆的關係庸俗化啊。」

  五年來,他們的關係就這樣,不但毫無進展,似乎眼看奔著庸俗的姐弟關係去了。

  此刻,高飛突如其來的黴運,讓他們瞬間卸掉彼此的面具,拉近了距離。

  高飛突然雙膝一軟倒下去,身體癱軟在梁卉的懷裡,嘴裡呢呢喃喃說著什麼。他仰起頭看著梁卉,那是一隻困獸的眼神,這只獸似乎已經被逼到牆角,無力遊走抗爭了。

  梁卉的心裡非常難受,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高飛。她使勁想把他抱進房間,可是發現自己力氣不夠。只好把他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架著他,用力往裡拖。

  梁卉好不容易把高飛拖到了自己床上,看著他那副醉醺醺的模樣,梁卉又憐愛又好笑,心想:「要是把他現在這樣子拍下來,明天給他自己看,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越想越覺得可笑,捂著嘴巴偷偷笑起來。

  梁卉用暖水瓶裡的熱水把毛巾打濕,疊成長條敷在高飛的額頭上。又俯下身,解開高飛襯衫上部的扣子好讓他舒服些。這時候,高飛突然緊緊攥住梁卉的手腕,把她拉入自己懷裡,旋即又把她壓在身下,滾燙的唇烙在梁卉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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