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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聞瑣事雜記(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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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太監之惠,號明淵,北直任邱人,亦二十九年選入,為牌子王奉名下。王則大司禮田太監義名下,王率眾名下叩見,田遍熟視之,惟以手撫鄭頂囑王曰:此子頂圓眼秀,人中端正,山根直接印堂,合伏犀貫頂法,宜令讀書。不數年,王與田相繼卒,即派與管事。田太監詔名下,始深心奮志,受業于盧山人龍節。山人,杭州人,號九虯,博學能詩,於人落落寡合。聞累臣名,便交如舊識者,贈累臣詩雲: 棲遲數載誰曾記?我亦疏狂不記人。 自接劉生杯酒語,常驚李白屋樑神。 宮雲冉冉明千樹,玉漏迢迢隔九繙, 祗令陽回春意早,羈鸞究竟出風塵。 鄭自此愈專心經史、古文、左國等書,詩習杜工部,字臨黃山谷帖,亦能作時藝古文。性好種植牡丹等花,嗜音善射,久為永貞嫉妒。天啟五年夏,蒙先帝聖恩,起典簿,後升監官。時兩眼上皮各生黃斑,一如蟾蜍眉也。 今上登極元年,奉使河南藩府,沿途廉介,驛遞感頌之。其年冬,御前親試「出事君能致其身」題,考時藝中選,同文書房曹太監化淳升隨堂,誠古今殊遇也。尋掌尚膳監印。二年春,告病杜門絕客,究心學問。五年冬,王太監永祚密薦起升秉筆,總督南海子及寶和店,委用常國安以為掌家。六年冬,總督東廠,委用王永壽為管廠掌班,分寄耳目於群小,且替名下官人何東鳳報二十餘年夙仇,當道者多為講解,竟膠執不息,大為輿情所薄。 七年冬,有病閑住,被參未結。鹽蠹趙文淵具告,反噬公,止追過銀八萬兩,尚有三萬兩免追。上震怒,下東廠,理刑官耿良臣等於獄逮王永壽、常國安,于司禮監提問,革鄭職下法司,屢審未決。至十一年春,鄭患氣蠱證亡於獄。臨絕,屬其家屬棺中多備紙筆,誓訟地下,享年四十有九,葬於阜成門外三裡河,尚有八十餘歲母在任邱也。凡所蓄書籍、法帖,盡散失一空。生前所作一冊,于十年夏值常熟錢宗伯逮入所居,與鄭比鄰,見而稱賞,為之序。 初,湯之卒也,鄭為經理喪事。後天啟丁卯秋,複為湯手勒墓碑。其辭曰:蓋聞世之君子沒而不朽者,非書績于旗常則垂名於竹素,以至懿行隱逸之倫,詩酒曠達之士,鹹得攄光傳記,照映後先。是豈名譽盡屬士紳,而吾儕遂乏傑俊哉?湯君諱盛,字銘新,號仲光,北直安肅人。體貌豐昂,顧眄神采,識度遠大,器宇宏深,直道正辭,率行己志。自弱冠通經史,而尤以聲詩振,常以古法出新意,人皆服焉。萬曆辛醜夏,掄選入內,久滯下僚,顧才名顯赫如劉君若愚,亦折節與君定交。之惠曾與君同事而兄事之,久蒙開益,故得少通今古。 庚申秋,光廟登極,當憐才,同之惠擢司禮遷東宮伴讀,蒙今上垂念潛邸,勞升司禮監典簿,之惠又同列寮采之誼。斯時也,君自以為居非常之地,必竭底蘊以報國家,不知之惠之不才寡昧,每推挽相須,而軒輊罔計。豈期此志未伸懇辭閑住?之惠亦隨而求退。君更涉獵經史,著作日繁,君嘗曰:吾有友乎?說心間之俗務,計衣食之瑣碎,或卸杯月下,或緩轡郊坰,則范君、常君、盧君是矣。如酌古准今,談經論史,探性命之原,圖不朽之業,樂聲應氣求而不孤者,則劉君、鄭君是矣。雖然,吾之學可以攀劉而提鄭哉?君生平月旦,令人嘆服。其進修識見,如此乃暴疾,初沾一臥不起痛哉!范君諱升,常君諱國安,盧君諱應選,于君皆同年也。無何,之惠荷恩擢復原職,尋晉監官,緬憶君容,宛然在目,恨不與君同事而終始之。嗚呼,痛哉!墓草雖宿,情自不能渝也。 嘗聞之先師曰:人之才情,本天授也。順之者明,悖之者暗,是則順必得天而壽而昌,悖必反性而天而殃,而果報何,未必若是耶?據情會理,以理律人,君乃明天人之際,洞善惡之歸,正擬遐壽,期頤逍遙,笑傲何祿,壽如此之爽哉?君生於萬曆丁醜秋,卒於天啟甲子冬,葬於都城之西王河鄉之池水村,於是樹石表行,為九原之觀,湯複著有《歷代年號考略》,以為我朝建元十六,而誤重前代者五、六,實詞臣失於參考之過也。其餘遺文書籍各若干卷,鹹散失未刻,君子惜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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