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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1)


  丁巳三月,宣內閣臣徐溥、劉健、李東陽、謝遷至文華殿。上曰:「近前。」於是直叩禦榻,司禮監諸太監環跪于案側。上曰:「看文書。」諸太監取本付溥等,又分置朱硯筆,授片紙數幅。上曰:「與先生輩計較。」薄等看畢,相與議定批辭,以次陳奏,得允,乃錄於紙上以進。上覽畢,親批本,而或更三二字,或刪去二三句,皆應手疾書,宸翰清逸,略無疑滯。有山西巡撫官本,上顧曰:「欲提問一副總兵,該提否?」溥等對曰:「此事輕,副總兵恐不必提,止提都指揮以下三人可也。」上曰:「然。邊情事重,小官亦不可提耳。」又禮部本擬一「是」字,上曰:「天下事亦大,還看本內事情,若止批一『是』字,恐有遺失。」因取本閱之,則曰:「是只須一字足矣。」又一本,健奏曰:「此本事多,臣等將下,細看擬奏。」上曰:「文書尚多,都要一看,下去也是閑,就此商量,豈不好?」皆應曰:「諾。」上指餘本,謂左右曰:「此皆常行事,不過『該衙門知道』耳。」乃皆叩頭退。上複顧左右曰:「吃茶。」出文華門,尚膳官監捧茶以俟。韋太監喜曰:「茶已具矣。」蓋時出忽召,未有宿辦也。東陽《燕對錄》曰:「自天順至今四十年,先帝及今上之初,間嘗召內閣,不過一二語。是日經筵罷,有此召,因得以窺天質之明睿,廟算之周詳,聖心之仁厚,有不可測量者如此。」

  戊午六月,南京並蘇、松、常、鎮、嘉、湖、杭州、徽州諸處河港潭池井沼,水急泛溢二三尺許。似潮非潮,天亦無雨。沿海去處,約有四尺,千里相應。豈蛟龍妖異所致,抑水為陰物,過多失常為災也?

  庚申六月,陝西西安府鄠縣道安裡軍士毛志學于本裡趙綸村泥水河邊澡浴,得古玉。其色純白無瑕,光彩異常,厚一寸,背有螭紐,紐高二寸,方圓一尺四寸,棱角完好,無損缺,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巡撫都禦史熊翀等以獻於朝,議欲稱賀。郎中陳仁等建言此不足信,況亡秦之物不足為重。遂已之。

  庚申六月,召內閣諸臣至平臺,上出諸營提督官辭任本,各議去留。大學士劉健請上裁決,上取英國公張懋本,令擬旨留之。及保國公朱暉、惠安伯張偉,皆然。至成山伯王鏞、甯晉伯劉福,皆准辭退。問曰:「何如?」劉健等皆應曰:「聖覽極當。」皆擬旨訖。又問:「新甯伯譚佑,較之劉福如何?」蓋佑時亦有言其短長者。李東陽對曰:「譚佑在營管事,似勝劉福。」上意亦以為然,但止可令管神機營,提督團營須另選,可令鎮遠侯顧溥代之,因問溥如何。劉健等皆應曰:「溥在湖廣甚好。」李東陽曰:「況新有貴州功。」上曰:「然則令管神機營。」李東陽曰:「譚佑掌神機營久,但系伯爵,若與薄同營,即當為副。溥雖侯爵,但新自外入。若令管五軍營,名在張懋次,而令張偉,似於事體稍便。」上從之,即令撰手敕稿。是日司禮惟二太監在侍,餘無一人在左右者。於是扶安、李璋舉小紅卓,具朱筆硯,李東陽錄稿以進。上親書手敕成,付司禮監官。李東陽複奏曰:「今邊方多事,皇上留意武臣,親賜黜陟,臣等不勝瞻仰。」皆叩頭出。時已召兵部尚書馬文升等候于左順門,候敕出行之。

  舊例通政司奏事,各衙門承旨,惟刑部、都察院同為一法司,並立聽候。如旨雲「法司知道」,兩衙門俱跪而應。若止雲「刑部知道」,惟刑部堂上官承旨。雲「都察院知道」,惟都察院官承旨。玉音微低,不免混聽,則具本認罪。時白司寇昂每次不差,閔都禦史珪屢差,俱蒙溫旨不究。李閣老東陽與閔俱甲申進士,因會同年席上謂閔曰:「今早年兄何以又差?」閔答曰:「某一時聽不真。」李曰;「白公只有一耳,何以聽真?年兄有兩耳,何聽不真?」眾皆愕然。李徐笑曰:「刑部字止一耳,都察院非兩耳而何?」一座輾然稱善。

  上厭閹豎專擅,將責任大臣。乃禦文華殿,召吏部尚書屠滽,謂曰:「治國以禦邊為急,禦邊以糧餉為要。今各邊總督糧草官,若侍郎、參政、都指揮各一員,都是混管,不分勤惰,以致功罪賞罰,往往失當。老尚書與朕分派地方,使各有所總,而勤惰功罪,因有可考,賞罰亦可施行。」即授簡與滽,滽慚赧,久不能對,閹豎皆掩口竊笑。上複謂滽曰:「汝畏人怨耶?朕將自定之。」即將戶部侍郎使統千里,參政、都指揮各統數百里。命自大同、宣府抵寧夏,溪山險阻,某處則搭木乘渡,某處則作梯飛挽,庶士卒不疲,而糧餉易集。睿算井井,若目中事。而侍郎等皆悅服,領敕而去。滽亦賜茶,命還部。上既入內,以滽不副旨,怏怏終夕。至是召見大臣鮮矣。凡遇大事,上逕自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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