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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詭道(4)


  李光弼 李希烈

  李光弼募軍中,有少技皆取之,人盡其用。有錢工三者,善穿地道。史思明寇太原,光弼遣人詐為約降,而穿地道周賊營中,楮之以木。至期,遣裨將將數千人出,如降狀,鹹皆屬目,俄而營中地忽陷,死者千余人。賊眾驚亂,官軍鼓噪乘之,俘斬萬計。

  李元平至汝州,募工徒葺理郛郭。李希烈陰使勇士應募,執役版築,凡入數百人,元平不之覺。希烈遣將以數百騎突至其城,執役者應於內,縛元平馳去。

  〔述評〕

  嘉靖四十一年,倭入寇,圍興化府。都督劉顯奉敕赴援,去府城三十裡,隔一江,逗留不進。久之,懼罪,遣五卒齎文詣府,約欲率兵越城禦敵。賊獲五卒,殺之。周其職銜,偽為顯文,約「某日夜某時率兵潛入應援,城中勿舉火作聲,恐賊驚覺。」擇奸細五人,詐充劉卒,齎入。城中信之,至期,賊冒劉兵入城,遂陷之。夫中國所以能制夷狄者,智也,今智反在夷狄,可不為寒心哉?

  劉鄩

  劉鄩,安丘人,初事青州王師範。唐昭宗幸鳳翔,朱溫率師迎於岐下。師範欲乘虛據兗州,鄩先遣人詐為鬻油者,覘城內虛實及出入所。視羅城下一水竇,可引眾而入,遂志之。鄩乃告師範,請步兵五百,自水竇銜枚而入。〔邊批:不虞之道。〕一夕而定,軍城宴然,市民無憂。

  朱溫遣大將葛從周來攻城,良久外援俱絕,鄩料簡城中,凡不足當敵者,悉出之於外,與將士同甘苦。一日,副使王彥溫逾城走,守陴者從之,不可止,鄩即遣人從容告彥溫曰:「請少將人出,非素遣者,勿帶行。」又揚言於眾曰:「素遣從副使行者,即勿禁,其擅去者,族之。」外軍果疑彥溫,即戮於城下,於是守軍遂固,鄩後師範降梁。

  劉鄩 畢再遇

  劉鄩敗晉王于河曲,欲乘勝潛走太原。慮為晉軍追,乃結芻為人,縛旗於上,以驢負之,循堞而行。數日,晉人方覺。

  畢再遇嘗與金人對壘。一夕拔營去,留旗幟于營,豫縛生羊,置其前二足於鼓上,擊鼓有聲,金人不覺為空營。複相持數日,及覺,欲追之,則已遠矣。

  侯淵

  魏爾朱榮使大都督侯淵討韓樓,配卒甚少,或以為言。榮曰:「侯淵臨機設變,是其所長,若總大眾,未必能用。」淵遂廣張軍聲,多設攻具,帥數百騎深入。去薊百餘裡,值賊。淵潛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虜五千人。皆還其馬杖縱使入城,左右皆諫,淵曰:「我兵少,不可力戰,為奇計以間之,乃可克也。」度其已入,帥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樓,果疑降卒為內應,遂走,追擒之。

  韓信

  漢王以信為左丞相,擊魏。魏盛兵蒲阪,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渡軍,襲安邑,遂虜魏王豹,定河東。

  信既破魏、代,遂與張耳東下井陘擊趙。趙王歇、成安君余聞之,聚兵井陘口,號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信乘勝遠鬥,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饋糧,士有饑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其後,願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野無所掠,不十日,而兩將之頭可致麾下。」成安君不聽。信使間視,〔邊批:精細。〕知其不用,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裡,止舍。夜半傳發,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道望趙軍,誡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趙壁,拔趙幟,立漢幟。」令其裨將傳歹食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莫信,佯應曰:「諾。」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陣,〔邊批:創法。〕趙兵望見大笑。平旦,信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邊批:欲以致敵。〕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信、耳佯棄鼓旗,走水上軍。水上軍開入之。趙果空壁爭漢旗鼓,逐信、耳。信、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於是趙軍還歸壁,見壁皆漢幟,大驚,以為漢皆已得趙王將矣,遂亂走。漢兵夾擊,大破之。斬陳余,擒趙王歇。諸將效首虜畢,因問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澤』,今反以背水陣取勝,何也?」信曰:「此在兵法,顧左右不察耳。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所謂驅市人而戰之,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即予之生地,皆走,甯尚得而用之乎?」諸將乃服。

  〔述評〕

  秦姚丕守渭橋以拒晉師。王鎮惡溯渭而上,乘蒙沖小艦,行船者皆在艦內。秦人但見艦進,驚以為神。至渭橋,鎮惡令軍士食畢,皆持仗登岸,後者斬。既登,即密使人解放舟艦,渭水迅急,倏忽不見。乃諭士卒曰:「此為長安北門,去家萬里,舟楫衣糧,皆已隨流,今進戰而勝,則功名俱顯;不勝,則骸骨不返矣。」乃身先士卒,眾騰踴爭進,大破丕軍。

  李複亂,宣撫使檄韓世忠追擊,所部不滿千人。乃分為四隊,布鐵蒺藜,自塞歸路,令曰:「進則勝,退則死,走者命後隊剿殺。」於是莫敢反顧,皆死戰,大敗之。斬複。此皆背水陣之故智也。

  沈存中曰:「韓信襲趙,先使萬人背水陣。乃建大將旗鼓,出井陘口,與趙人大戰。佯敗,棄旗鼓走水上軍。背水而陣,已是危道,又棄旗鼓而趨之,此必敗勢也。而信用之者,陳余老將,不以必敗之勢邀之,不能致也。信自知才過餘,乃敢用此策。設使余少黠於信,信豈得不敗?此所謂知己知彼,量敵為計。後之人不量敵勢,襲信之跡,決敗無疑。

  又曰:「楚、漢決勝於垓下。信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高帝在其後,絳侯,柴武在高帝后。信先合不利,孔將軍、費將軍縱楚兵不利,信複乘之,大敗楚師。信時威震天下,籍所憚者獨信耳。信以三十萬人不利而卻,真卻也,然後不疑,故信與二將得以乘其隙。信兵雖卻,而二將維其左右,高帝軍其後,絳侯,柴武又在其後,異乎背水之危。此所以待項籍也。用破趙之跡,則殲矣。此皆信之奇策。班固為《漢書》,乃削此一事,蓋固不察所以得籍者,正在此一戰耳。

  信已襲破齊臨淄,遂東追齊王。楚使龍且將兵救齊,或說龍且曰:「漢兵遠鬥窮戰,其鋒不可當。齊、楚自居其地戰,兵易敗散,不如深壁,使齊王遣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聞其王在,楚又來救,必反漢。漢兵二千里居齊,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不戰而降也。」龍且輕韓信為易與,遂戰。與信夾濰水而陣。信乃夜令人為萬余囊,盛沙,壅水上流,引兵半渡擊龍且,佯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遂追信,渡水,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大半不得渡,即急擊,殺龍且。

  〔評〕

  使左車之謀行,信必不能得志于趙。使或人之說用,信必不能得志于龍且。繞朝曰:「子無謂秦無人,吾謀適不用也!」士固有遇不遇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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