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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遠猶(3)


  陳恕

  陳晉公為三司使,真宗命具中外錢谷大數以聞,怒諾而不進。久之,上屢趣之,恕終不進。上命執政詰之,恕曰:「天子富於春秋,若知府庫之充羨,恐生侈心。」

  〔馮述評〕

  李吉甫為相,撰《元和國計簿》上之,總計天下方鎮、州、府、縣戶稅實數,比天寶戶稅四分減三,天下仰給縣官者八十二萬餘人,比天寶三分增一,其水旱所傷、非時調發者,不在此數,欲以感悟朝廷。大臣憂國深心類如此。

  李沆

  李沆為相,王旦參知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旰食。旦歎曰:「我輩安能坐致太平,得優遊無事耶!」沆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他日四方寧謐,朝廷未必無事。語曰:『外寧必有內憂。』譬人有疾,常在目前,則知憂而治之。沆死,子必為相,遽與虜和親,一朝疆埸無事,恐人主漸生侈心耳!」旦未以為然。

  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及不孝惡逆之事奏聞,上為之變色,慘然不悅。旦以為:「細事不足煩上聽,且丞相每奏不美之事,拂上意。」沆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常懷憂懼。不然,血氣方剛,不留意聲色狗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見,此參政他日之憂也。」

  沆沒後,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納款,遂封岱、祠汾,大營宮殿,搜講墜典,靡有暇日。旦親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為,欲諫,則業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乃知沆先識之遠,歎曰:「李文靖真聖人也!」

  〔馮述評〕

  《左傳》,晉、楚遇于鄢陵,範文子不欲戰,曰:「唯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甯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厲公不聽,戰楚勝之。歸益驕,任嬖臣胥童,誅戮三卻,遂見弒於匠麗。文靖語本此。

  韓琦

  太宗、仁宗嘗獵於大名之郊,題詩數十篇,賈昌朝時刻于石。韓琦留守日,以其詩藏于班瑞殿之壁。客有勸琦摹本以進者。琦曰:「修之得已,安用進為?」客亦莫諭琦意。韓絳來,遂進之。琦聞之,歎曰:「昔豈不知進耶?顧上方銳意四夷事,不當更導之耳。」

  石守道編《三朝聖政錄》,將上。一日求質於琦,琦指數事:其一,太祖惑一宮鬟,視朝晏。群臣有言,太祖悟,伺其酣寢,刺殺之。琦曰:「此豈可為萬世法?已溺之,乃惡其溺而殺。彼何罪?使其複有嬖,將不勝其殺矣。」遂去此等數事。守道服其精識。

  劉大夏

  天順中,朝廷好寶玩。中貴言,宣德中嘗遣太監王三保使西洋,獲奇珍無算。帝乃命中貴至兵部,查王三保至西洋水程。時劉大夏為郎,項尚書公忠令都吏檢故牒,劉先檢得,匿之。都吏檢不得,複令他吏檢。項詰都吏曰:「署中牘焉得失?」劉微笑曰:「昔下西洋,費錢谷數十萬,軍民死者亦萬計。此一時弊政,牘即存,尚宜毀之,以拔其根,猶追究其有無耶?」項聳然,再揖而謝,指其位曰:「公達國體,此不久屬公矣。」

  又,安南黎灝侵佔城池,西略諸土夷,敗於老撾。中貴人汪直欲乘間討之,使索英公下安南牘。大夏匿弗予。尚書為榜吏至再,大夏密告曰:「釁一開,西南立糜爛矣。」尚書悟,乃已。

  〔馮述評〕

  此二事,天下陰受忠宣公之賜而不知。

  崔群 劉大夏

  憲宗嘉崔群讜直,命學士自今奏事,必取群連署,然後進之。群曰:「翰林舉動,皆為故事。必如是,後來萬一有阿媚之人為之長,則下位直言無自而進矣。」遂不奉詔。

  上禦文華殿,召劉大夏諭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榷,又以非卿部內事而止。今後有當行當罷者,卿可以揭帖密進。」大夏對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為鑒戒。」上曰:「卿論國事,豈孜省營私害物者比乎?」大夏曰:「臣下以揭帖進,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類也。陛下所行,當遠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與眾共之,外付之府部,內諮之閣臣可也。如用揭帖,因循日久,視為常規。萬一匪人冒居要職,亦以此行之,害可勝言?此甚非所以為後世法,臣不敢效順。」上稱善久之。

  〔馮述評〕

  老成遠慮,大率如此,由中無寸私、不貪權勢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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