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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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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壬戌夏,有顛僧不知何自來,坐邑城北野,藍縷如丐,癡狂類顛。跛一足,自言能療奇病,見者奇之。時瘟疫大作,邑城中每日死人無算,街巷紙幡披拂,比戶相望。巫醫奔走無停踵,病斃相繼弗止。有聞僧名者,往求醫治。僧殊不針灸藥餌,撮土為丸與之。或施水,或拍病者肩頂身股,種種不一狀。病者甘啖穢土濁漿,以為靈丹;忍受其拍打摩挲,以為施佛力。好事者傳其靈異,雲死者生,啞者語,跛者履,瞽者視。 於是人挈瓶提壺乞其水,持籃攜橐求其藥。來者日眾,傳者日多。男婦老幼,摩肩接袂,縷縷然道左如行蟻。病人艱于步履,扶杖至,肩輿至,路遠者乘車至。無病者亦持器求永,兢兢然如獲玉液。車馬載道,人密如林,萬口喧嘩,萬首攢動,亂如沸鼎。富室為紮席棚十余間,施甕百十具,珍羞果餌,供給不絕,銀錢鈔票,不計其數。擔夫不顧其業,日擔水數桶以供人用。遊手匪類相聚二百餘人,供僧指使。僧令其灌水丸泥,以備施捨。 邑素有火會,凡城市有火災,即鳴鉦為號,則聚集成夥,各持水具器械往撲滅之,鄉俗然也。邑共百十餘會,會各數百余人,水具等皆其預備。是時相聚擔水,以注於甕,不顧火災。即有火災,亦不暇顧。水車來往道旁千萬計,鑼聲人聲相應,旌旗爛漫如雲錦。香煙噴溢,高上青霄。夜則燈火遍野,遠近繁雜如密星。華蓋彩輿停道左,皆顯貴之妻妾也。僧揭輿簾向美人灑土唾津,或摩面拭頤,笑雲:「愈矣,愈矣。」即令舁歸 。 有待半晌不得施治者,即聞轎內嚶嚶嬌啼,泣曰「悔罪」,以為活佛不齒。僧一怒則抱首攢臥,眾即跪前哀禱;喜則為病者拍肩摩頂一二狀,則病者自以為幸甚榮甚。僧聲價日高,衣亦華楚,行則人負之。後數百人擁擠相隨,恐其或去。婦女粉汗淋漓,雜眾中爭曳僧足,雲佛足也,摩之可以已災,脫其履爭擘足垢懷之。已而共碎其履,各持一片歸。前面則男婦老弱數百輩,持香長跪以迎。街巷人口談耳昕,手之指畫,神之張惶,無不說僧靈異、言僧神奇者,且不敢出一褻語,恐有以達佛聽而佛加罪也。邑之富戶及上憲邑侯,均拈香,朝衣朝冠,如大典禮。於是謂其處曰「募安寺」。 其地本荒塚,盡平之,寬約數畝。骸骨朽棺,狼藉當途,人馬賓士蹴踏成齏粉,令人不忍側目視。將建寺於其處,募得金錢無數,磚瓦堆集如小山。一旦,僧不知何往。眾失望曰:「嗚呼!我佛飛升,我輩焉得從之?」後半載,得於縲絏之中。見者奇之,詢其故,知與諸匪徒爭錢相毆,興訟被執也。於是神異如掃,而藍縷如初。 醉茶子曰: 提壺灌頂,佛之真也。顛狂離奇,佛之似也。僧不能率其真,更不能竊其似,何也?貪得無厭,見利忘害,卒致故態依然,豈非無術甚乎?若當極盛之時,懷金遁去,人烏知其真偽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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