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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生兩入陰間


  吳某,丹徒舊家子也,其祖、父俱在庠序。祖為人端直,鄉閭推重,歿十數年,某始娶婦,琴瑟甚篤。乾隆丙子,其婦暴卒,吳追思不已。

  有朱長班者,合城皆知其走陰差,因吳治喪,彼朝夕來供役,吳因私問陰司事。朱言陰司與人世無異,無罪者安閒自適,有罪者始入各獄。吳遂懇其攜往陰司,一與妻見。朱雲:「陰陽道隔,生人尤不宜濫入。老相公侍我甚好,我豈肯作此狡獪?」吳嬲之不已,朱雲:「此事我不為,相公果堅意欲往,可往城裡太平橋側尋丹陽常媽,許以重資,或可同往。」吳欣然。

  次日,尋得常媽,初亦不允;許錢數千,始允之,且曰:「相公某日可擇一靜屋獨宿,我即來相約,但衣履一切,不可使人稍為移動。稍移動,即不能還陽矣。」諄囑再四而歸。

  吳自妻歿後,即獨宿於一廂屋內。至某日,吳私囑其嬸母曰:「侄今病甚,須早臥,望嬸母為我鎖房,切不可令人擅入動我衣履,此侄生死關頭也。」嬸母甚駭,問其故,不告,乃陰為檢點之。吳既入房,燃一燈於床前,心有此事,輾轉不寢,私念曰:「彼原未囑我熟睡,但彼從何來招我耶?抑妄言耶?」

  二鼓後,見有黑煙一線自窗隙間入,嫋嫋然如蛇之吐舌也,吳心甚懼。少頃,其煙變成一黑團,大如鬥,直撲吳面,遂昏暈。有人在耳邊悄言曰:「吳相公同去。」聲即常嫗也。以手扶起,同由門隙而出,所過窗戶皆無礙。見其嬸母房門有火光數叢,蓋與諸弟同宿于內。

  甫出大門,則另一天地,黃沙漫漫,不辨南北。途中所見街市衙署,與人世彷佛。行至一處,見一大池水,紅色,婦女在內哀號。常指曰:「此即佛家所謂『血污池』也,娘子想在其內。」吳左右顧,見其妻在東角,吳痛哭相呼,妻亦近至岸邊,垂淚與語,並以手來拉吳入池。

  吳欲奔赴,常嫗大驚,力挽吳,告之曰:「池水涓滴著人,即不能返。入此池者,皆由生平毒虐婢妾之故。凡毆婢妾見血不止者,即入此池,以婢妾身上流血之多寡為入池之淺深。」吳曰:「我娘子並無毆婢妾,何由至此?」嫗曰:「此前生事也。」吳又問:「娘子並未生產,何入此池?」嫗言:「我前已言明,此池非為生產故也,生產是人間常事,有何罪過?」言畢,牽吳從原路歸。吳昏睡過午始起,面色黃白若久病者,數日方複。

  月余,吳思妻轉甚,走至常嫗家,告以欲再往看之意,常甚難之。許以數倍之資,始為首肯。如前囑嬸母鎖門,常嫗複來相約。出門行裡許,常嫗忽撇吳奔去。吳不解其故,錯愕間,見前有一老翁肩輿至,覿面乃其祖也。吳惶遽欲避,祖喝之曰:「汝何為至此?」吳無奈何,告以故。其祖大怒曰:「各人生死有命,汝乃不達若此!」手批其頰罵曰:「汝若再來,我必告陰官,立斬常嫗。」遣輿夫送至河畔,輿夫從後推吳入河,大叫而醒。左頰青腫,痛不可忍,託病臥房中,十數日始愈。

  時吳有姻戚某翁病篤,吳謂其嬸母曰:「某翁某日方死。」嬸驚問之,吳告以兩次所見,並言於一衙署前,見所掛牌上姓名月日,故知之也。自後吳神氣委靡,兩目藍色,下午後即常見鬼,至今猶存。吳嬸母,法嘉蓀中表,法故悉其顛末,而為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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