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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程生


  乾隆甲子,江南鄉試,常熟程生,年四十許,頭場已入號矣,夜忽驚叫,似得瘋病者。同號生憐而問之,俯首不答。日未午,即收拾考籃,投白卷求出。同號生不解其意,牽裾強問之,曰:「我有虧心事發覺矣。我年未三十時,館某搢紳家,弟子四人,皆主人之子侄也。有柳生者,年十九,貌美,餘心慕,欲私之,不得其間,適清明節,諸生俱歸家掃墓,惟柳生與余相對,餘挑以詩曰:『繡被憑誰寢?相逢自有因。亭亭臨玉樹,可許鳳棲身?』柳見之臉紅,團而嚼之。餘以為可動矣,遂強以酒,俟其醉而私焉。五更,柳醒,知已被汙,大慟。餘勸慰之,沉沉睡去。天明,則柳已縊死床上矣。家人不知其故,餘不敢言,飲泣而已。不料昨進號,見柳生先坐號中,旁一皂隸,將我與柳齊牽至陰司處。有官府坐堂上,柳訴良久,餘亦認罪。神判曰:『律載:雞奸者照以穢物入人口例,決杖一百。汝為人師,而居心淫邪,應加一等治罪。汝命該兩榜,且有祿籍,今盡削去。』柳生爭曰:『渠應抵命,杖太輕。』陰官笑曰:『汝雖死,終非程所殺也。倘程因汝不從而竟殺汝,將何罪以抵之?且汝身為男子,上有老母,此身關係甚大,何得學婦女之見羞忿輕生?《易》稱:「窺觀女貞,亦可醜也。」從古朝廷旌烈女不旌貞童,聖人立法之意,汝獨不三思耶?』柳聞之大悔,兩手自搏,淚如雨下。神笑曰:『念汝迂拘,著發往山西蔣善人家作節婦,替他謹守閨門,享受旌表。』判畢,將我杖三十放還魂,依然在號中。現在下身痛楚,不能作文;就作文,亦終不中也。不去何為?」遂呻吟頹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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