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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侍郎異夢


  乾隆二十年,某侍郎督視黃河,駐紮陶莊。歲除夕矣,侍郎素勤,騎匹馬,跟從者四人,持懸火巡河。行冰淖中,一望黃茅白葦,自覺淒然。見草中有支布帳而露燭光者,召問,則主簿某也。侍郎愛其勤,大加誇獎。主簿請曰:「大人除夕至此,夜已三鼓,天寒風緊,回館尚遠,某有度歲酒肴,獻上一醉何如?」侍郎笑而受之。飲數觴,仍歸公館,倦,解衣臥。

  夢中依舊騎馬看河,覺所行處便非前境,最後黃沙茫茫。行二裡許,有火光出廬舍間,就之,老嫗迎門,細視,即其亡母太夫人也。見侍郎驚曰:「汝何至此?」侍郎告以奉命看河之故。太夫人曰:「此非人間,汝既來,如何能歸?」侍郎方悟太夫人已亡,己身已死。遂大哭。太夫人曰:「河西有老和尚,法力甚大,吾帶汝往求之。」侍郎隨行。

  至一廟,莊嚴如王者居,南面坐一老僧,閉目無言。侍郎跪階下,再拜,僧不為禮。侍郎問:「我奉天子命看河,因何至此?」僧又無言。侍郎怒曰:「我為天子大臣,縱有罪當死,亦須示我,使我心服,何嘿嘿如啞羊耶?」老僧笑曰:「汝殺人多矣,祿折盡矣,尚何問為。」侍郎曰:「我殺人雖多,皆國法應誅之人,非我罪也。」僧曰:「汝當日辦案時,果只知有國法乎,抑貪圖迎合固寵遷官乎?」取案上如意,直指其心。侍郎覺冷氣一條直逼五臟,心趌趌然跳不止,汗如雨下,惶悚不能言。良久,曰:「某知罪矣。嗣後改過何如?」僧曰:「汝非改過之人,今日恰非汝壽盡之日。」顧左右沙彌雲:「領他出,放他歸。」沙彌同行,昏黑中,開其拳,出一小珠,光照黃河工次一段,直至陶莊公館,歷歷如白晝。太夫人迎來,泣曰:「兒雖歸,不久即來,無多時別也。」遂依原路歸,及門下馬而醒,日已午矣。

  眾河員賀節盈門,疑侍郎最勤,何以元旦不起?侍郎亦不肯明言其故。是年四月病嘔血,竟以不起。此事裘文達公為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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