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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風流千貫錢


  月老姻緣簿上,一曰緣,二曰貌,三曰財。有一於此,須天下之紅粉青衫,無不可作有情眷屬。然緣盡則止,雖白首曾盟,綠窗已字,成陌路也。試舉一事以實之。

  浙寧望京門,有某氏女者,芙蓉出水,楊柳臨風,阿環之苗裔也。芳齡十八,待字閨中,東李西張,肥錢瘦趙。得婿良難,迄無成說。一日甯之西門外天寶社演劇,菊部大佳。觀劇者如火如荼,幾幾乎萬人空巷,鬥新妝也。女椿萱並茂,弟已成童,日罄室往,門加鑰焉。場有紈絝少年某,觀之,以為驚鴻游龍,不足喻也。眼溜眉波,色授神與,就女旁木立。向午,有饗女者,女出柔荑,春蔥不啻。少年更魂魄都酥。女淡餅餌,膩流袖上,舉手向後,舌舔油污,餘食固猶然在玉指中也。少年見手澤口澤,驚喜欲狂。見其持餌向後肩,以為與己,因誦「匪汝之為美,美人之貽」句,接而啖之,女回顧,紅潮漲頰,怏怏特甚;於是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挽母歸。母興高采烈,不能舍去,遣弟送姐,弟猶有童心,到門即去,不忘優孟衣冠也。

  少年尾女。啟鑰,弟去,竊喜。知屋內杳無其人,披幃入曰:「蒙卿惠賜,食德飲和,敬從魚軒,乞卿教我。」女驚魄不定,半向無言。少年擁女求歡,女又憤又羞,乍驚乍喜。蓋以少年,似曾相識,固寧城之多金季子也。卿須憐我我憐卿,半推半就間,已諧好事。嗣江上峰青,曲終人散,母拔關入,女正與少年酣睡未醒。殆兩軍對壘,主客皆疲;嗣息鼓偃旌,再圖接戰。不圖為母氏所覺。時伊父尚道途僕僕也,少停,返,母迎問曰:「日之夕矣,亦作知還之鳥乎?倘女室有人,作韓壽之偷香,將何以處?」女父以語無倫次,姑漫應之曰:「男子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如男子未婚,女子未嫁,字之而已。」即告以情節,喚女起,跪而自投。備審少年邦族,知中饋猶虛,即妻以女,曰:「始亂之,終成之,唯子而已。吾不忍使中郎弱息,作春風別嫁也。雖然,必有以報我。」著少年書券三紙,共錢一千貫,俾作嫁資。一俟清償,央媒行聘;三星在戶,即妝女出閣時也。少年急於踐約,今秋,已全行歸楚。央媒作撮合山,則以齊大非偶,已別字鄉人矣。

  某隨得心疾,每咄咄書空,曰:「風流一度,出資千貫。」語不絕口。嗟乎!十年待字,緣深五百年前;一夢曾酣,緣了三生石上。前則交無一面,鳳翥鸞翔;後而締有百年,鸞離鵠別。主姻緣簿者,何嘗不願有情人成眷屬,須天下士無別離也?然而各有前緣,不能強也。是則緣之一字,為不可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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