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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新忘舊


  楚客述武昌胡健中獲報事,殊可發人猛省。胡貿易於閩,近年複商於粵,贖名娼作小室。所謂娼者,名寶琴,谷埠樓船翹楚也。胡邂逅遇之,刻不能忘,捐重金削其籍,置諸朱樓繡閣間,幾以為得神仙福矣。

  胡中表鄭少岩,年少逸才,皎若臨風玉樹。雖隨胡作賈,而雅無市廛氣。胡以通家懿親,不復嫌疑,胡鄭至,寶琴每不避。或觴酒品風月,仍命寶琴侑尊,以符四美。顧寶雖曾隸樂籍,而豐懷灑脫,無脂粉習氣,且流麗中寓以端莊。無因之笑,有令人不敢傾吐於前。鄭嘗至健中所,健中不在,寶出應之。鄭見其花眸,似有淚意,訝之,寶不能自隱,曰:「君知表兄有新寵否?」鄭曰:「不知也。」寶謂:「此非今日事,去秋向儂索金釵去,此即其時也。既有此寵後,神意即淡然,偶有酬對,亦只貌合而神離也。」鄭曰:「嫂何知之確?我雖與之共處,然此節則儼在夢中,非惟未見,且不及聞也。」因遂別去。

  迨胡竟以新問舊,而弛寶之寵,寶雖不怨遇人不淑,而良宵風月,幽恨時形。胡視之儼如贅,不惟不貴之,且欲去之也。鄭知此事,不復往其家。去冬,寶沾疾,胡醫治之,不三日遽歿,且殯葬皆從簡。鄭見其隨地移情,心弗善也,而亦未能測寶致死之由。本年五月,胡之新置愛妾,名愛雲;病熱,每怔忡中時,如有所見,胡叱為謬。一日,從昏迷中歎氣曰:「我病何得以寒涼之劑,速我生命。」胡叱曰:「爾真昏謬,爾病大熱,非此品無得奏功。」愛雲曰:「我不謬,爾亦非謬,但其新孔嘉,遂令其舊者可厭耳。」胡聞言,遂如冷水澆背。蓋寶琴之死,胡實有不可告人之處,遂疑愛雲此日亂語,系寶琴冤魂所憑也。愛自爾日後,寢疾不安,言皆涉寶琴,因延巫者解禳。鐃鼓喧囂時,愛即批頰自撾,狼藉二十餘日遂死。

  胡自愛死,寸衷憂懼不惶。去月偶病,招中表鄭至,囑曰:「汝可看先人面上,為我善辦後事。」鄭驚曰:「君偶病,何遽至此?」胡搖首曰:「非汝所知也。」鄭亦隱其事,遍為安慰。初四日延醫投方後,胡忽檢視曰:「似此緩藥,何日可愈!」乃從秘篋中出方一紙,則極涼之劑也,速命合二劑,遞次煎飲畢,蒙被而臥。鄭至榻問之,則已垂絕,言語不明。幸生意籍中,夙昔曾交托明白。鄭問其家人服何藥,何遽至此。及呈藥方,鄭曰:「此乃舊方,誰命服此?」家人曰:「此主人所命者也。」鄭知其不久人世,急為經理後事。翌日遂歿。健中至死所談並無不經事,而鄭則深明其致死之由,錄之以戒輕於愛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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