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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珠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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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珠者,姓梁,白州博白縣人也。州則南昌郡,古越地,秦象郡,漢合浦縣地。唐武德初,削平蕭銑,于此置南州,尋改為自州,取白江為名。州境有博白山、博白江、盤龍洞、房山、雙角山、大荒山。山上有池,池中有婢妾魚。綠珠生雙角山下,美而豔。越俗以珠為上寶,生女為珠娘,生男為珠兒。綠珠之字,由此而稱。晉石崇為交趾採訪使,以真珠三斛致之。崇有別廬在河南金穀澗,澗中有金水,自太白源來。崇即川阜置園館。綠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明君者,漢妃也。漢元帝時,匈奴單于人朝,詔王嬙配之,即昭君也。及將去,人辭,光彩射人,天子悔焉,重難改更,漢人憐其遠嫁,為作此歌。崇以此曲教之,而自製新歌,曰: 我本良家女,將適單于庭。 辭別未及終,前驅已抗旌。 僕禦涕流離,猿馬悲且鳴。 哀鬱傷五內,涕位沾珠纓。 行行日已遠,遂造匈奴城。 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 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 父子見淩辱,對之慚且驚。 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 願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 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 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 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 傳語後世人,遠嫁難為情。 崇又制《懊惱曲》以贈綠珠。崇之婢美豔者千餘人,擇數十人,妝飾一等,使忽視之,不相分別。刻玉為蚊龍佩,縈金為鳳凰釵,結袖繞檻而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惟聽佩聲,視釵色。佩聲輕者居前,釵色豔者居後,以為行次而進。趙王倫亂常,賊類孫秀使人求綠珠。崇方登涼觀,臨清水,婦人侍側。使者以告,崇出侍婢數百人以示之,皆蘊蘭麝而披羅。曰:「任所擇。」使者曰:「君侯服禦,麗則麗矣,然受命指索綠珠,不知孰是?」崇勃然曰:「吾所愛,不可得也。」秀因是譖倫族之。 收兵忽至,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獲罪。」綠珠泣曰:「願效死於君前。」崇止之,遽墜樓而死。崇棄東市。時人名其樓曰綠珠樓。在步廣裡,近狄泉,在王城之東。綠珠有弟子宋諱,有國色,善吹笛。後人晉明帝宮中。今白州有一派水,自雙角山出谷容州江,呼為綠珠江。亦猶歸州有昭君灘、吳有西施穀、脂粉塘,蓋取美人出處為名。又有綠珠井,在雙角山下。耆老傳雲:「汲此井者,誕女必多美麗。裡閭有識者,以美色無益于時,因以巨石鎮之。迨後雖有產女端妍者,而七竅四肢多不完具。」異哉!山水之使然。昭君村生女皆炙破其面,故白居易詩曰: 不效往者戒,恐貽來者冤。 至今村女面,燒的成痕瘢。 又與不完具者同焉。牛僧孺《周秦行紀》雲:「夜宿薄太后廟,見戚夫人、王嬙、太真妃、潘淑妃,各賦詩言志。別有善笛女子,短鬟衫具帶,貌甚美,與潘氏偕來。太后以接坐居之,令吹笛,往往亦及酒。太后顧而謂曰:「識此否?石家綠珠也。潘妃養作妹。』太后曰:『綠珠豈能無詩乎?,綠珠相謝,作曰: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聲空怨趙王倫。 紅殘鈿碎花樓下,金穀千年更不春。 太后曰:『牛秀才遠來,今日誰人與伴?』綠珠曰:『石衛尉性嚴忌。今有死,不可及亂。』」然事雖詭怪,聊以解頤。噫,石崇之殺,雖自綠珠始,亦其來有漸矣。崇嘗刺荊州,劫奪遠使,沉殺客商,以致巨富。又遺王愷鴆鳥,共為鴆毒之事。有此陰謀,加以每邀宴集,令美人行酒,客飲不盡者,使黃門斬美人。王丞相與大將軍嘗共訪崇,丞相素不能飲,輒自勉強,至於沉醉。至大將軍,故不飲以觀其氣色,已斬三人。君子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 崇心不義,舉動殺人,烏得無報也。非綠珠無以速石崇之誅,非石崇無以顯綠珠之名。綠珠之墜樓,侍兒之有貞節者也。比之于古,則有田六出。六出者,王進賢侍兒也。進賢,晉湣太子妃。洛陽亂,石勒掠進賢渡孟津,欲妻之。進賢罵曰:「我皇太子婦,司徒公女。胡羌小子,敢幹我乎?」言畢投河。六出曰:「大既有之,小亦宜然。」複投河中。又有窈娘者,武周時喬知之寵婢也,盛有姿色,特善歌舞。知之教讀書,善屬文,深所愛幸。時武承嗣驕貴,內宴酒酣,迫知之將金玉賭窈娘。知之不勝,便使人就家強載以歸。知之怨悔,作《綠珠篇》以敘其怨。詞曰: 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 此日可憐無得比,此時可愛得人情。 君家閨閣未曾難,嘗持歌舞使人看。 富貴雄豪非分理,驕矜勢力橫相干。 辭君去君終不忍,徒勞掩面傷紅粉。 百年離別在高樓,一旦紅顏為君盡。 知之私屬承嗣家閹奴傳詩于窈娘。窈娘得詩悲泣,投井而死。承嗣令汲于井,衣中得詩,鞭殺閹奴。諷吏羅織知之,以至殺焉。悲夫,二子以愛姬示人,掇喪身之禍。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易》曰:「慢藏誨盜,冶容誨淫」,其此之謂乎。其後詩人題歌舞伎者,皆以綠珠為名。庾肩吾曰: 蘭堂上客至,綺席清弦撫。 自作《明君辭》,還為綠珠舞。 李元忠雲: 繹樹搖歌扇,金穀舞筵開。 羅袖拂歸客,留歡醉玉杯。 江總雲: 綠珠銜淚舞,孫秀強相邀。 綠珠之沒,已數百年矣,詩人尚詠之不已,其故何哉?蓋一婢子,不知書,而能感主恩,憤不顧身,其志凜烈,誠足使後人仰慕歌詠也。至有享厚祿,盜高位,亡仁義之行,懷反復之情,暮四朝三,惟利是視,節操反不若一婦人,豈不愧哉。今為此傳,非徒實美麗窒禍源,且欲懲戒辜恩背義之類也。季倫死後十日,趙倫敗。左衛將軍趙泉斬孫秀于中書,軍士趙駿剖秀心食之。倫囚金塘城賜金屑酒。倫慚,以巾覆面曰:「孫秀誤我也。」飲金屑而卒。皆夷家族。南陽生曰:此乃假天之報怨。不然,何梟夷之立見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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