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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傳略


  高宗則天皇後武氏,並州文水人,父士,從佐命,曆官荊州都督,封應國公,卒贈禮部尚書,溢曰定。士始娶相裡氏,生子元慶、元爽,卒,又娶楊氏,生三女。元女妻賀蘭越石,生子敏之而寡。後,其仲女也。太宗文德皇后長孫氏崩,有言後美者,召為才人,方十四。母楊慟泣與訣,後自如曰:「見天子,庸知非福,何至作兒女子態乎?」母乃止。既見帝,幸之,賜號武媚。

  帝有疾,高宗以皇太子入侍。悅之,遂即東廂 焉。帝崩,武媚與嬪禦皆為比丘尼。高宗既即位,而王皇后久無子,蕭淑妃方幸,皇后陰不悅。他日,帝過佛廬,後見且泣,帝內感動。王皇后廉知狀,引納後宮,以撓妃寵。後有權數,詭變不窮。始,下辭降體事王皇后。皇后喜,數譽於帝,故進為昭儀。一旦顧幸在蕭右。浸與王皇后不協,皇后性簡重,不曲事上下,而母柳,見內人尚宮無浮禮。故後伺王皇后所薄,必款結之;得賜予,盡以分遺。由是,王皇后、蕭淑妃所為必得,得輒以聞,然未有以中也。後生女,王皇后就視撫弄去。俄而,後潛斃兒衾下。伺帝至,陽為歡言。發衾視兒,死矣。帝驚問左右,告曰:「中宮適來。」

  後即悲咽而不言。帝不能察,怒曰:「中宮殺吾女。往與蕭淑相讒,今又爾耶。」由是,後得入其訾。王皇后無以自解,而帝愈信愛,始有廢立意。久之,欲進昭儀號為宸妃。侍中韓瑗、來濟言:「嬪妃有數,今別立號不可。」後乃誣王皇后與母柳,挾蠱道厭勝。帝挾前憾,實其言,將廢之。褚遂良、韓緩、來濟瀕死固爭。長孫元忌亦持不可。而中書舍人李義府、衛尉卿許敬宗素險側徂勢,即表請昭儀為後。帝意決,下詔廢王皇后、蕭淑妃皆為庶人,囚宮中。詔司空李、太子太師于志寧奉璽綬進昭儀為皇后,命群臣四夷酋長,朝後肅儀門外;內外命婦入謁朝皇后。自此始,再贈士司徒周國公,諡忠孝,母楊為代國夫人,食魏千戶。

  於是,逐無忌、遂良踵死徙。寵煽赫然。後城高深阻,柔屈不恥,以就大事。帝謂能奉己,故扳公議立之。已得志,即盜威福,施施無憚避,帝亦懦昏,舉能鉗勒,使不得專,久稍不平。帝念故王皇后、蕭淑妃,間行至囚所,見門禁銅嚴,進飲食竇中,惻然傷之。呼曰:「皇后、良娣無恙乎?」二人同辭曰:「妾等非罪棄為婢,安得尊稱耶!」流淚鳴咽。又曰:「陛下幸念疇昔,使妾死更生,複見日月,乞署此為回心院。」帝曰:「朕即有處置。」後知之,促詔杖二人百,剔其手足,反接投釀甕中。曰:「令二嫗骨醉。」數日死,誅其屍。仍改王姓為蟒,蕭姓為梟。初,詔旨到。王皇后再拜曰:「陛下萬年,昭儀承恩,死吾分也。」至淑妃罵曰:「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後為貓,武氏為鼠,吾當扼其喉以報。」後聞,詔六宮毋畜貓。後頻見二人被發瀝血為厲,惡之,以巫祝解謝,即徙蓬萊宮,厲複見,故多駐東都。麟德初,後召主士郭行真入禁中為蠱祝,宦人王伏勝發之。帝怒,召西台侍郎上官儀語其故。儀指言後專海內望,不可以承宗廟。與帝意合,乃趣使草詔廢之。左右馳告,後遽從帝自訴。帝羞縮,待之如初。猶意其恚,且曰:「是上官儀教我。」後諷許敬宗儀,殺之。

  自是,政歸房帷,天子拱手矣。群臣朝,四方奏章皆曰「二聖」。每視朝,殿中垂簾,帝與後偶坐。生殺賞罰惟所命。當其忍斷,雖甚愛不少隱也。楊氏進封榮國夫人;賀蘭氏寡姊封韓國夫人,卒,有女封魏國夫人,有殊色,在宮中帝尤愛幸之。初。相裡二子元慶、元爽及後從兄惟良、懷運,事楊氏不以禮。雖列位從官,而後內銜之。後既忌魏國夫人奪已寵,會封泰山,惟良、懷運以嶽牧來集,從還京師。後置堇毒殺魏國夫人,歸罪惟良等,盡殺之。元慶、元爽從坐,流龍州、振州死,家屬徙嶺外,以賀蘭敏之為士後,賜氏武,襲封周國公,擢左侍極蘭台太史令。

  敏之少韶秀輕俊,自喜楊氏,其外祖母與私通,因言其才,俾繼士,後亦屬意焉。嘗曲宴于宮中,後逼淫之。敏之懼得罪,固辭,後愧且恨,未發也。而會楊氏卒,後出珍市建佛廬徼福,敏之幹沒自用。司衛少卿楊思儉女,選為太子妃,告婚期矣。敏之聞其美,強私焉。楊喪未畢,褫粗奏音樂。太平公主往來外家,宮人從者敏之悉逼亂之。後迭數怒,至此暴其惡,流雷州,表複故姓,道中自經死。乃還元爽子承嗣,奉士後。

  上元元年,進號天后。蕭妃女義陽宣城公主,幽掖庭,幾四十不諫。太子弘言于帝,後怒,酞殺弘。帝將下詔遜位於後,宰相郝處俊固諫乃止。儀鳳中,帝病頭眩,不能視。侍醫張文仲、秦鳴鶴曰:「風上逆,砭血,頭可愈。」後內幸帝始得自專,怒曰:「是可斬也,帝體寧刺血處耶!」醫頓首請命。帝曰:「醫議疾,烏可罪。且吾眩不可堪,聽為之。」醫一再刺。帝曰:「吾目明矣。」言未畢,後簾中再拜謝曰:「天賜我師!」身負繒寶以賜。帝崩,中宗即位,天后稱皇太后。遺詔,軍國大務聽參決。嗣聖元年,太后廢帝為盧陵王,自臨朝,以睿宗即帝位。後坐武成殿,帝率群臣上號冊。越三日,太后臨軒冊帝。自是,太后常禦紫宸殿,施參紫帳臨朝。尊考為大師,魏王;妣為王妃。時睿宗雖立,實囚之,而諸武擅命。

  於是,英公李敬業、臨海丞駱賓王等,起兵於揚州,以恢復為名,移檄州縣,略曰:「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嘗以更衣人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後庭之嬖。踐元後於翟,陷吾君於聚。」又曰:「殺姊屠兄,弒君鴆母,神人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又曰:「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于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又曰:「一之土未於,六尺之孤安在?」又曰:「試觀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太后讀之,但嘻笑而已。至「一之土」,矍然曰:「誰所為?」或對曰:「駱賓王。」太后曰:「宰相之過也!人有如此之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遣大將李考逸、黑齒當之,以三十萬眾討平之。尋詔毀乾元殿為明堂,以浮屠薛懷義為使督作。懷義本姓馮氏,名小寶,人也。陽道偉岸,性淫毒,佯狂洛陽市,露其穢,千金公主聞而通之,上言「小寶可入侍。」

  後召與私,大悅,欲掩跡得通籍出入,使祝發為浮屠,拜白馬寺主,詔與太平公主婿薛紹通昭穆。紹父事之。給廄馬中,官為騶侍,雖武承嗣、三思皆尊事惟謹。至是,托言懷義有巧思,故使入禁中營造。補闕王求理上言,以為「太宗時有羅黑黑,善彈琵琶,大宗閹為給使,使教人。陛下若以懷義有巧性,欲宮中驅使者,臣請閹之,庶不亂宮闈。」表寢不出。堂成,拜左威衛大將軍梁國公。太后尋郊見上帝,加尊號曰聖母神皇享萬象神宮,制等十二文,自名為,進拜懷義輔國大將軍鄂國公,令與群浮屠作大雲經,言神皇革命事,頒賜天下。「稍圖革命,然慮人心不肯附,乃陰忍鷙害,斬殺怖天下。內縱酷吏周興、來俊臣等為爪牙,有不慊若素疑憚者必危法中之宗姓侯王、及它骨鯁臣將相,驕頸就鐵,血丹狴戶,家不能自保。天后操奩具垂重幃,而國命移矣。」

  遂大赦天下,改國號「周」,自稱「聖神皇帝。」立武氏七廟,皆尊帝號。天子從姓武,降為皇嗣。太后雖春秋高,善自塗澤,左右亦不覺其衰也。俄而二齒生,下詔改元長壽,太后加號金輪聖神皇帝,置七寶於廷,曰金輪寶、白象寶、女寶、馬寶、珠寶、主兵臣寶、主藏臣寶,大朝會則陳之。懷義負幸昵,氣蓋一時,出百官上。突厥默啜犯塞,拜新平伐逆朔方道大總管,提十八將軍兵討之。宰相李昭德、蘇味道為長史司馬。嘗與昭德有隙,杖之幾死。初,明堂既成,太后命懷義作夾大像,其小指中,猶容數十人。于明堂北構天堂以貯之。嘗始構,為風所摧,更構之,日役萬人,彩木江嶺。數年之問,費以萬億計,府藏為之耗竭。

  懷義用財如糞上,太后一聽之無所問。每作無遮會,用錢萬絡,士女雲集,又散錢十車,使之爭拾相蹈踐,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為僧有。懷義頗厭入宮,多居白馬寺,所度力士為僧者滿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謀,固請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懷義亦至,乘馬就階而下,坦腹於床。矩召吏將按之,遽躍馬而去。矩具奏其狀。太后曰:「此道人病風,不足詰。」所度僧悉流遠州。太后尋加號天冊,改元天冊萬歲,作大無遮會。于明堂鑿池為坑,深五丈,結彩為宮殿,佛像皆於坑中引出之,雲自地湧出。乃殺牛取血,畫大像,首高二百丈,雲懷義刺膝血為之,張像于天津橋南。設齋時,御醫沈南亦以材具善禦女,得幸于太后,懷義心慍,是夕密燒天堂,延及明堂,光照城中如晝。比明皆盡,暴風裂血像為數百段。太后恥而諱之,但雲內作工徒誤燒麻主。遂涉明堂,命更造之,仍以懷義充使。又鑄銅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先是,河內老尼,晝食一麻一米,夜則烹宰宴樂,畜弟子百余人,淫穢靡所不為。武什方自言能合長生藥,太后遣乘驛於嶺南采藥。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還河內,弟子及老尼等皆逃散。又有發其好者,太后乃複召尼還麟趾寺,弟子畢集,敕給使掩捕,盡獲之,皆沒為宮婢。什方聞之,自縊死。懷義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順。太后密選宮人有力者以防之。懷義入,至瑤光殿下,太平公主以宮人執縛,付武攸宜、宗晉卿擊殺之,備車載屍還白馬寺焚之。以造塔,詔大衷銅鐵合冶作天柩,曰「大周萬國,頌德天樞」。置端門外。其制若柱,度高一百五尺,八面,面別五尺,冶鐵象山為之趾,負以銅龍、石怪獸之柱,顛為雲蓋,出大珠,高丈圍三之,作四蛟,度丈二尺,以珠承其趾,山周百七十尺,度二丈無慮,用銅鐵二百萬斤,皆列太后功德及鏤群臣番酋名字於上。複鑄九鼎,徙通天宮。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一百石,他州鼎高丈四尺,受一千二百石,各圖山川物彩於上,用銅五十六萬七百斤。

  懷義死,而張昌宗、張易之得幸。昌宗年少,妖麗姣好如美婦人,太平公主使以淫藥傅之,薦人侍禁中。昌宗為太后言:「兄易之美姿容,善音律,且器用過臣。」亦召入。兄弟具承辟陽之寵,常傅朱粉,衣錦繡。昌宗累遷散騎常侍,易之為司衛少卿,賞賜不可勝記。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晉卿,候易之門庭,爭執鞭轡,謂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置控鶴監,秩三品。張易之為控鶴監,昌宗為秘書監。又改控鶴為天驥府,再改為奉宸府。易之為奉宸令,昌宗進春官侍郎,太后每內殿曲宴,輒引易之、昌宗及諸武,飲博嘲謔。欲掩其跡,乃命二張與文學之士,修《三教珠英》於內殿。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晉後身。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鶴於庭中。文士皆賦詩以美之。崔融為絕唱,有昔遇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藏史姓名非之句。

  太后又多選美少年,為奉宸內供奉,右補闕朱敬則諫曰:「臣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嗜欲之情,愚志皆同。賢者能節之,不使過度,則前賢格言也。陛下內寵已有薛懷義,後有張昌宗、張易之,固雲足矣。近聞尚食奉禦柳模,自言子良賓潔白美鬚眉,左監門衛長史侯祥雲陽道壯偉過於懷義,專欲自進,堪充宸內供奉、亡禮亡義,溢於朝聽。臣愚,職在諫諍,不敢不奏。」太后勞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賜彩百端。時戶部郎宋之問以詩聞,狀貌偉麗,諂附易之兄弟,求為北門學士。太后不許,乃作《明河篇》。其辭曰:

  八月涼風天氣晶,萬里無雲河漢明。
  昏見南樓清且淺,曉落西山縱複橫。
  洛陽城闕天中起,長河夜夜千門裡。
  複道連甍共蔽虧,畫堂瓊戶特相宜。
  雲母帳前初氾濫,水晶簾外轉透迤。
  倬彼昭回如練白,複出東城接南陌。
  南陌征人去不歸,誰家今夜搗寒衣。
  鴛鴦枕上疏螢度,烏鵲橋邊一雁飛。
  雁飛螢度愁難歇,坐見天河漸微沒。
  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搓一問津。
  還將織女支機石,更訪成都賣蔔人。

  太后見其詩,謂崔融曰:「朕非不知其才,但以其有口過耳。」之問終身銜雞舌之恨。

  易之、昌宗競以豪侈相勝。易之為母阿臧造七寶帳,金銀珠玉寶貝之屬,罔不畢革。鋪象牙床,織犀角簟、貂之褥,蛩蚊之毯,汾晉之龍鬚、臨河之風翩以為席。與鳳閣侍郎李迥秀私通,逼之同飲,以鴛盞一雙,取其常相逐也。太后乃詔迥秀為臧私夫,迥秀畏其盛,嫌其老,乃荒飲無度,醉為常,頻喚不交,出為恒州刺史。昌宗弟昌儀為洛陽令,請囑無不從。嘗早朝,有選人姓薛,以金五十兩並狀,邀其馬而賂之。昌儀至朝堂以狀授天官待郎張錫。數日,錫失其狀,以問昌儀。昌儀罵曰:「不了事人,但姓薛者即與之。」錫懼。退,索在銓姓薛者六十餘人,悉留注官。

  太后既以內史狄仁傑言,召盧陵王于房州,還,複為皇太子,恐百歲後為唐宗室躪籍無死所,即引諸武及相王、太平公主立誓明堂,告天地,為鐵券藏史館。時南海有進集翠裘者,珍麗異常。張宗昌侍側,太后賜之。遂命披裘供奉雙陸。狄仁傑時入奏事,太后賜坐。因命仁傑與昌宗雙陸。太后曰:「卿二人賭何物?」仁傑對曰:「爭先三籌賭昌宗所衣毛裘。」太后謂曰:「卿以何物對?」仁傑指所衣紫 袍曰:「臣以此敵。」太后笑曰:「此裘價逾千金,卿衣非敵矣。」仁傑起曰:「臣此袍乃大臣朝見奏對之衣,昌宗所衣乃劈幸寵遇之服,對臣之袍臣猶怏怏!」太后業已處分,乃許之。昌宗心赦神沮,氣勢素莫,累局連北。仁傑對禦褫其袍,拜恩而出。至光范門,遂付家人衣之,促馬去。後仁傑卒,昌宗兄弟益橫。太后既春秋高,厭政,政多委之。邵王重潤與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竊議其事。易之訴于太后,皆逼令自殺。延基,承嗣子也。

  易之兄司劄少卿同休,常召公卿宴集,戲內史楊再思曰:「楊內史面似高麗。」再思欣然,即剪紙貼中,反披紫袍,為高麗舞,舉坐大笑。時人或譽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蓮花。」再思獨曰:「不然。」昌宗驚問故。再思曰:「乃蓮花似六郎耳。」太后宴諸朝貴,易之、昌宗位中丞宋上。易之素憚,虛位揖之曰:「公方今第一人,何乃下坐。」憬曰:「才劣位卑,張卿乃以為第一何也?」天官侍郎鄭果謂曰:「中丞奈何卿五郎?」正色曰:「以官言之,正當為卿。足下非張卿家奴,何郎之有!」舉坐驚惕。尋以司禮少卿同休及昌宗兄汴州刺史昌期、弟尚方少監昌儀,皆坐贓穢下獄,命左右台共鞠之。俄敕易之、昌宗作威作福,亦令同鞠。御史大夫李承嘉等,奏張同休兄弟贓共四千余絹,張昌宗法應免官,昌宗奏:「臣有功于國,法不至免官。」太后問諸宰相:「昌宗有功乎?」楊再思曰:「昌宗合神丹,聖躬服之有驗,此莫大之功。」太后悅,赦昌宗,複其官。張同休貶岐山丞、昌儀博望丞,未久而複。

  太后寢疾,居長生院,宰相不得見者累月,惟張易之、昌宗侍疾。少間,崔玄奏言:「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湯藥。宮禁事重,伏願不令異姓出入。」太后曰:「德卿厚意。」易之、昌宗見太后疾篤,恐禍及己。引用黨援,謀為之備。屢有人為飛書及榜其書於通衢,雲易之兄弟謀反,太后皆不問。許州人楊元嗣告昌宗嘗召術士李經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勸於定州造佛寺,則天下歸心。太后命韋承慶及司刑卿崔神慶、禦史中丞宋憬鞠之。承慶、神慶奏言:「昌宗款稱弘泰之語,尋已奏聞,准法首原,弘泰妖言,請付行法。」與大理丞封全禎奏:「昌宗寵榮如是,複召術士占相,志欲何求?弘泰稱筮得幹天子之卦,昌宗倘以為妖妄,何不執送有司。雖雲奏聞,終是包藏禍心,法當處斬破家。請收付獄,窮理其罪。」太后不聽,爭之甚力。太后乃可其奏,遣昌宗詣台,憬庭立而按之。事未畢,太后遣中使召昌宗,特敕赦。歎曰:「不先擊此子腦裂,負此恨矣。」

  明年正月,赦天下,改元。太后疾益甚,惟二張居中用事。宰相張柬之、崔玄、姚元之與中台右丞敬暉、司刑少卿桓彥範、相王府司馬袁恕已合謀,使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左右羽林將軍楊元琰、李湛,左威衛將軍薛思行,駙馬都尉王同皎,率飛騎五百人至東宮,迎皇太子至玄武門,斬關而入。太后在迎仙宮,柬之等誅昌宗、易之於廡下,進至太后所長生殿,環繞侍衛。太后驚起問曰:「亂者誰也?」對曰:「易之、昌宗謀反,臣等已奉太子命誅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聞。」太后見太子,曰:「乃汝耶!小子既誅,可還東宮。」彥範曰:「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愛子托陛下,今年齒已長,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誅賊臣,願陛下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太后乃默然。

  是日,袁恕已從相王統南牙兵以備非常,悉收張昌期等誅之。太后傳位皇太子,徙居上陽宮。是歲十一月,太后崩。相王加號安國相王,拜太尉,同鳳閣鸞台三品,太平公主加號鎮國太平公主,張柬之為夏官尚書,與袁恕已俱同鳳閣鸞台三品,崔玄為內史,敬暉、桓彥範為納言,並賜爵郡公。李多祚賜爵遼陽郡王,李湛為右羽林大將軍趙國公。王用皎為右千牛將軍琅邪郡公,餘官,賞有差。

  初,張昌儀新作第甚美,逾于王主。或夜書其門曰:「一日絲能作幾日絡?」滅去,複書之。如是六七日。昌儀取筆注其下雲:「一日亦足。」乃止。又,易之兄弟侈于食,競為慘酷。易之為大鐵籠,置鵝鴨於內,當中起炭火,銅盆貯五味汁,鵝鴨繞火走,渴即飲汁,火炙痛即回,表裡皆熱,毛落盡肉赤乃死。昌宗以其法作驢炙。昌儀用鐵撅釘狗四足按鷹鷂,肉盡而狗未死,號叫酸楚不可聽。易之過昌儀憶馬腸,昌儀從騎破肋取腸,良久乃死。後洛陽人臠易之、昌宗,肉肥白如熊肪,煎炙而食。昌儀打雙腳折,掏取心肝,人以為有天報焉。黃巢盜亂,發武后塚。如生,次第淫之,剔取金寶,毀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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