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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頗傳


  長慶中,進士張無頗居南康。將赴舉,遊丐番禺。偶府帥改移,投詣無所,愁疾臥於逆旅,僕從皆逃。忽有善易者袁大娘來主人舍,瞪視無頗曰:「子豈久窮悴耶!」遂脫衣買酒而飲之,曰:「君窘厄如是,能取某一計,不旬日向當富贍,兼獲延齡。」無頗曰:「某困餓無似,敢不受教。」大娘曰:「某有玉龍膏一盒子,不惟還魂起死,因此亦遇名姝。但立一表白曰『能治業疾』。若常人求醫,但言不可治。若遇異人請之,必須持此藥而一往,自能富貴耳。」無頗拜謝受藥,以暖金盒盛之。曰:「寒時但出此盒,則一室暄熱,不假爐炭矣。」無頗依其言,立表數日,果有黃衣若宦者,叩門甚急,曰:「廣利王知君有膏,故使召見。」無頗志大娘之言,遂從使者而往。江畔有畫舸,登之甚輕疾。食頃,忽睹城宇極峻,守衛甚嚴。宦者引無頗人十數重門,至殿庭。多列美女,服飾甚鮮,卓然衙立。宦者趨而言曰:「召張無頗至。」

  遂聞殿上使軸簾。見一丈夫,衣王者之衣,戴遠遊冠。二紫衣侍女扶立而臨砌,召無頗曰:「請不拜。」王曰:「知秀才非南越人,不相統攝,幸勿展禮。」無頗強拜,王磬折而謝曰:「寡人薄德,遠邀大賢。蓋緣愛女有疾,一心鐘念。知君有神膏,倘獲痊平,實所愧戴。」遂令阿藍三人,引人貴主院。無頗又經數重戶,至一小殿。廊宇皆綴明璣翠 ,楹楣煥耀,若布金鈿。異香氤郁,滿其庭戶。

  俄有二女搴簾,召無頗入。睹珍珠繡帳中,有一女子,才及笄年,衣翠羅縷金之襦。無頗切其脈,良久曰:「貴主所疾,是心之所苦。」送出龍膏,以酒吞之,立愈。貴主遂抽翠玉雙鸞篦而遺無頗,目視者久之。無頗不敢受。貴主曰:「此不足酬君子,但表其情耳。然王當有獻遺。」無頗愧謝。阿藍遂引之見王。王出駭雞犀、翡翠碗、麗玉明瑰而贈無頗,無頗拜謝。宦者複引送於畫舸,歸番禺,主人莫能覺。才貨其犀,已巨萬矣。

  無頗睹貴主華豔動人,頗思之。月餘,忽有青衣叩門而送紅箋,有詩二首,莫題姓字。無頗捧之,青衣倏亦不見。無頗曰:「此必仙女所制也。」詞曰:

  羞解明璫尋漢渚,但憑春夢訪天涯。
  紅樓日暮鶯飛去,愁殺深宮落砌花。

  又曰:

  燕語春泥墮錦箋,情愁無意整花鈿。
  寒閨欹枕不成夢,香炷金爐自嫋煙。

  頃之,前時宦者又至,謂曰:「王令複召,貴主有疾如初。」無頗欣然複往。見貴主,複切脈,次,左右雲:「王后至。」無頗降階。聞環珮之響,宮人侍衛羅列。見一女子可三十許,服飾如後妃。無頗拜之。後曰:「再勞賢哲,實所懷慚。然女子所疾,又是何苦?」無頗曰:「前所疾耳。心有擊觸而複作焉。若再餌藥,當去根幹耳。」後曰:「藥何在?」無頗進藥盒。後睹之,默然色不樂,慰諭貴主而去。後遂白王曰:「愛女非疾,其私無頗矣。不然者,何以宮中暖金盒得在斯人處耶?」王愀然良久,曰:「複為賈充女耶?吾亦當繼其一而成之,無使久苦也。」無頗出,王命延之別館,豐厚宴犒。後王召之曰:「寡人竊慕君子為人,欲以愛女奉托如何?」

  無頗再拜辭謝,喜不自勝。遂命有司擇吉日,具禮成婚。王與後敬仰愈于諸婿,遂止月餘,歡宴俱極。王曰:「張郎不同諸婿,須歸人間。昨夜檢於幽府,雲『當是冥數」,即寡人之女,不至苦矣。番禺地近,恐為他人所怪;南康又遠,不如歸韶陽甚便。」無頗曰:「某意亦欲如此。」遂具舟楫服飾、異珍、金玉,曰:「惟侍衛輩即須自置,無使此陰人減算耳。」遂與別曰:「三年即一到彼,勿言於人。」無頗挈家居于韶陽,人罕知者。

  住月余,忽袁大娘叩門見無頗,無頗大驚。大娘曰:「張郎今日賽口,及小娘子酬媒人可矣。」二人各具珍寶賞之,然後告去。無頗詰妻,妻曰:「此袁天綱女,程先生妻也。暖金盒,即某宮中寶也。」後每三歲,廣利王必夜至張室。後無頗為人疑訝,於是去之,不知所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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