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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王子


  相傳明朝某王子,出側室,性殘忍。居恒無所事事,雅與閹奴媚子,縱肆淫暴。媵侍小有過,輒燒鐵褫衣烙之,或將未燼煙灰置其掌中,灰燼皮焦而後已;不容轉側,苟不隱忍,則非刑複更矣。貓犬稍不愜意,貓則縛四足於四犬,鞭之四走,以分其體;犬則用四驢或四馬,蓋仿古車裂刑也。嘗設巨鑊於殿中,沸油滿之,捕燕雀蝙蝠生煎之,俾焦黑,蘸椒鹽以佐酒,逐一下箸,數十枚不厭也。未襲封,病癆瘵而死。

  死已二年矣,其府中長史某,忽一夜夢見之:被發裸身,顏色悲慘。驚詢所自,王子泣訴曰:「予生時不仁至極,死後備嘗地獄之苦,今陰譴已定,當托生為驢,公明日可至某大街某坊某市前,系有牝白草驢一頭,瘦而禿尾者,即予之生母也;驢腹中懷朐,即予也。公幸念夙昔,贖我母子歸,不致斃命屠刀,則恩同再造矣。」言訖,悲聲悔切。長史驚而寤,陰異之,嘆息不能複寐,反側達旦。

  翌日馳車入市,往觀之,果有懷駒牝驢,系肆前,形色如所夢。甫下車,驢向之長鳴,兩目淚下如瀋,長史亦為之潸然,呼肆主詢曰:「此驢鬻乎?」對曰:「此昨日用錢五千買得者,今將殺以賣肉,不生鬻也。」長史曰:「不然。殺以賣肉不過欲多得錢耳,汝但言殺此驢得利幾何,吾當倍贖之。」肆主人曰:「大人具惻隱心,必欲贖之,小人何敢過索?並本利得錢六千可矣。」長史如數給之,牽驢以歸。

  是夜複夢王子及母來謝。長史弗敢隱,乘間白諸王。王乍聆之,不勝錯愕,繼而歎惋良久,複恨恨曰:「暴戾子,固應服此冥報。即其母之陰賊悍妒,亦當如是。雖然,父子之情,未可絕也。城外園寢,地廣草盛,可縱之其中,俾樗散以終其天年可也。」長史唯唯從命。縱之日,即生駒。王一日過之,二驢見王,伏地流淚。王試呼其名,則搖尾而嘶,似呼似答,王亦惻然者久之,憂悒而返。及王薨,二驢不知存否。

  閑齋曰:甚矣夫!福善禍淫之理,毫髮不容假貸也。以王子之貴,不悛於惡,降而為驢,天豈有私於人哉!人往往不信因果之說,而此事則又一時所共傳,尚何因果之不足信哉?此事可信,則相傳白起、李林甫、秦檜托來生為豬之說,亦必不誣矣。漢昭烈曰:「無以惡小而為之,無以善小而不為。」後世王公,有守此言,為子孫義方之訓,日耳提而面命之,庶幾乎世德相承,箕裘之克紹也。

  蘭岩曰:

  生前兇暴殘忍備至,死後為驢,幾不免畢命屠刀,亦雲慘極矣。世之暴戾狠毒陰險輩,幸早回頭,免至系頸市前時,望人贖救而不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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